您当前所在位置:

中国人的民族主义情结

2013-02-12

    中国民族主义之消极特性实为中国追求现代化与融入世界文明主流的主要障碍。但它也有一些积极功能。其一是可聚合民族、抵御外侮。民族主义是强化民族自尊心、自强心和自信心的最有力工具,有助于争取与维护民族独立,号召国民维护国家主权、统一和领土完整。民族主义提倡英雄主义和牺牲精神,可在社会中造就一种奋发向上、团结一心的民族情感和民族凝聚力。当国家面临外敌入侵时,只有民族主义能很快动员起全民族的各种力量与资源,形成统一的民族意志,同仇敌忾、不怕牺牲、共御外侮,抗日战争即为典范。其二是有助于恢复和保存丰富而悠久的民族文化传统,丰富社会的价值资源和文化生活。它在这一传统因受到长期清洗和毁损而几近消灭之际[13],主张维护本民族历史、文化、语言甚至物产上的独特性。其三是鼓励民族自强。中国文化中素有「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的精神传统。近代以来,由于长期经受专制政体的暴虐统治与帝国主义的掠夺,中国积贫积弱,国民生活困苦不堪。广大民众及各界精英无不渴望民富国强,振兴中华遂成为民族精神之核心,而振兴之道是实现现代化则日益成为人们的共识。现代化目标不仅涵盖工业、农业、国防、科技之现代化,亦包括政治、社会、文化与人的全面现代化。在走向全面现代化的进程中,民族主义比任何其它意识形态具有更大的社会动员力,可有效凝聚民心,充份调动各种社会资源。故而我们应对中国的民族主义秉持理性、清醒的态度,克制其消极性,发扬其积极功能,以促进中国的现代化与民主化。 

    二、中国「新民族主义」的崛起 

    2年前在一次国外的学术会议上与会学者指出:90年代以后中国大陆崛起的一波民族主义浪潮与「五四运动」为代表的民族主义浪潮之主题并无多少差别,两者都是追求富强;但与「五四运动」时期的民族主义相比,新一波民族主义面临不同的制度文化背景,具有不同的意义,故可将90年代后崛起的民族主义称为「新民族主义」。 

    与「五四运动」时的民族主义相比,「新民族主义」在内政上显出保守主义特性;前者对当时的政治经济体制激烈批判,而后者则对现存体制高度认同,但在国际关系上具有相当之进取性,主张改变现存的国际政治经济秩序,要在国际事务中发出不同凡响的声音,在世界政治舞台上争取更多的权力和权益,建立一个符合中国民族主义情怀和国家利益的国际新秩序。[14] 

    目前「新民族主义」并非统一的观念体系,其内容及成份相当芜杂,官方与民间的认知也有相当差异。官方的民族主义定位为爱国主义,其主张是,人民既然爱国就应拥护共产党的领导、坚持「四项基本原则」。而在民间则表现为呼唤中国要强大、要反对美国和西方国家主宰世界。近年来知识界有部份人认为,民族主义有排外之嫌,宜以爱国主义代之。在诸多民族主义论调中,最激进的是「说不」派,他们在代表作《中国可以说不》一书中大声疾呼:我们的青年应拥有这种自豪感,我们要准备打仗。小打不如大打,晚打不如早打。[15]有人甚至提出,在新的极权主义统治这个世界后,李白诗中那「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侠客精神乃未来人类的唯一拯救。[16]不难看出,他们的极端主张与本.拉登和塔利班的「圣战」理念颇有异曲同工之处。 

    新民族主义崛起的原因很多,除前述历史渊源外,笔者以为还有以下几点。第一是官方意识形态的失败与重建合法性的需要。对执政长达半个多世纪的中共而言,意识形态乃统治合法性之重要基础。官方意识形态主要由共产主义、社会主义、集体主义、爱国主义(简称共社集爱)4部份组成;共产主义为意识形态正确性之依据,社会主义是阶段性理论纲领,集体主义是组织控制的依据和伦理基础,爱国主义则是凝聚人心的口号和旗帜。它曾在1949年之后的一段时期内巩固并强化了中共的一党专政,使广大民众包括绝大多数知识分子真心以为「只有共产党才能救中国」。但中共执政的历史结果及社会的变迁已宣告这种意识形态的失败。首先,《共产党宣言》提出的共产主义宗旨是消灭私有制、剥削和资本主义,但以共产主义理念为统治合法性基础的中共,如今却正大力发展私有制、纵容剥削、实行「权贵资本主义」,共产主义理念事实上已弃如敝履。其次,社会主义理念之3大基本特徵(「生产资料公有制」、「计划经济」、「各尽所能、按劳分配」)[17]在当下的中国已变得面目全非,民营经济和私有企业异军突起并在国民经济中占有相当比重,计划经济已为市场经济所取代,按劳分配则由按要素分配或按资本份配所取代。苏联及东欧的转型也标志着世界社会主义体系的消亡和20世纪全球性社会主义大试验的失败。再次,在目前人们价值观念嬗变与崇尚个人主义的时代,集体主义也不再被大多数人所奉行。由于意识形态的失败直接导致信仰和信任危机以及政权的合法性危机,执政党不得不对官方意识形态修修补补,以继续维系其合法性。而在「共、社、集」都已失效的现实面前,唯有爱国主义──民族主义还具有相当号召力。所以鼓动爱国主义就成为执政党修补意识形态的最佳选择。 

    以意识形态工具从事社会和政治动员往往采取煽情方式,而煽情的有效手法即制造一种「乌托邦」信念,此乃官方民族主义宣传的重要特点。不管官方民族主义宣传所构造的「乌托邦」如何虚幻,只要它能有效地吸引民众并造成信从者的入魔状态[18],宣传者就会乐此不疲地煽动下去。美国康乃尔大学安德生教授(Anderson)认为,通常意义上的官方民族主义,是指国家掌权者因害怕地方分离主义可能瓦解民族国家,而以人为制造出来的民族主义作为维系民族国家整合的意识形态。但中国的官方民族主义与此含义不同,它被称为爱国主义,主要是指在执政党的威权统治下抵御外部势力的挑战,以捍卫执政党及其政权的合法性。因此,中共在各种场合反复强调「爱国必须爱党」,这突显出中国式官方民族主义的性质,它完全服务于执政党重塑合法性的政治策略。 

    「新民族主义」的崛起还与传媒被长期垄断下的舆论误导有关。执政党一向视大众传媒为意识形态宣传工具,并通过其党务宣传部门高度垄断、「严防死守」,由此导致了「舆论」的高度一律。报纸、刊物、广播、电视等几乎全部掌控在党的手中,连互联网也受到严密管制。个别媒体稍稍开放一点就受到严厉惩戒,2001年以来已有《南方周末》、《书屋》、《南方都市报》、《信息时报》、《北京青年报》、《国际金融报》、《广州日报》等一批媒体受到整肃。[19]这种状况导致被《宪法》称为「国家主人」的民众无法享有最基本的知情权。长期的信息操纵与「舆论导向」可以产生一种社会控制力,使人们的思想和情绪发生偏移。「六四」之后的意识形态宣传目标是,对内「反资产阶级自由化」,对外「防止资本主义和平演变」,并把「爱国主义」教育列为「五热爱」之首。 

    所谓的「反自由化及和平演变」所针对的主要是以美国为代表的西方国家。「六四」后中国的人权状况持续恶化,而美国一直坚持人权外交政策,中、美两国在人权问题上的对立极为尖锐,执政党把美国视为主要的、甚至是唯一的政治和意识形态上的敌人。尽管出于对美国实力的考虑,中共政权在外交上不敢真正与美国翻脸,但在国内的舆论造势上却通过垄断言论的权力极尽「妖魔化」美国之能事。美国在国内外的每一点失误或问题都被放大为其制度的缺陷,或夸张为美国对外政策的恶果。 

    中国的主流媒体一直向民众(特别是年轻一代)灌输对美国的仇恨,甚至不惜歪曲和捏造历史,声称远在列强瓜分中国的时代美国就是、而且一直是世界上唯一「亡我之心不死」的超级霸权。这样就利用制造舆论的力量达到了通过正当组织动员达不到的阴暗目的。[20]许多迹象表明,执政党长期操纵舆论、控制信息、强制性灌输洗脑,已在民间造就出自发性的反美民族情绪;民族振兴被人为地与强化政权的权威捆在一起,增强国力军力与反对美国霸权互为表里,中国正加速向狭隘民族主义和国家主义演变。「911」之后部份国民的歇斯底里发作,正是中共多年的怨妇腔调和仇恨教育、支持或默许无赖国家和伊斯兰「圣战」等外交政策、特别是反美仇美的意识形态灌输、控制「舆论导向」和剥夺民众知情权等做法所导致的必然恶果。[21] 

    「新民族主义」的崛起也与中国经济持续增长和国力增强有关。多年来中国经济维持了较快的增长,2000年GDP跃居世界第七位,外汇储备仅次于日本居世界第二位,2001年获准加入了 WTO,还赢得了2008年奥运会的举办权。这些指标与事件大大刺激了国人及海外华人的民族自豪感,强化了「大中国情结」。在此背景下,一些知识精英提出了「大中国」构想,以「政治中国」(指拥有国家主权的、有领土界定的中国)为中心,以「经济中国」(指世界各国的华人经济、商业纽带所连接的共同体)为基础,以「文化中国」(指有儒家文化传统影响的地区)为外围,视21世纪为「太平洋的世纪」,而在环太平洋国家中则中国占据举足轻重的地位。[22] 

    当然,国内也有学者对「新民族主义」的主张和表现持怀疑态度,并直斥为伪民族主义。例如朱智勇即指出:真正的民族主义应该具有价值层面的信仰与绝对的忠诚,而这种意义上的民族主义在中国其实十分稀缺,至少在汉民族中比较少;国人历来是非常注重私利与讲求现实的,从古到今为了某种价值而忠诚信守者一向不多;在于己无害的情况下,人人都可以表达或渲泄一下民族情绪,一旦出现某种风险的时候,许多人会立即逃之夭夭或噤若寒蝉;而当有某种好处如出国留学、国外定居、外企任职时,则趋之若骛、去无反顾。因此,这种所谓的民族主义是很不可靠和多变的,并没有多少真实的力量,与其说是「新民族主义」,不如说是伪民族主义。[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