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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种神秘感觉》是谭恩美创作中又一新的尝试,不仅带来中国传统的文化体验,在前世今生的轮回中又融入了新的色彩:结合了中国悲剧特点的西方悲剧因素。婉作为悲剧人物,同时也是中国传统文化的象征:忠诚、善良,单纯,她对妹妹奥莉薇亚——自己前世的生死之交的感情可谓至死不渝,这正是作者极力歌颂的。
谭恩美于1995年出版的《百种神秘感觉》(The Hundred Secret Senses, 或名《百种隐秘感官》)可以说是她的又一成功力作,并且是创作中的又一新尝试。在这部小说中,她以高超的叙事技巧、跌宕起伏的情节再次把读者带到亦真亦幻的虚拟世界。小说主人公婉(Kwan)被看作是具有原创性和成功的人物塑造,《纽约时报》的Claire Messud对她的评价是“一个值得铭记的创造”(a memorable creation)(Messud, 1995: D11)这一次,谭恩美不像以往的小说中把故事的中心放在母女关系的处理上,而是转移到了婉与她的同父异母的妹妹奥莉薇亚的关系上。并且故事并非像以往谭恩美的小说结局多以主人公“大团圆”画上句号,充满理想色彩,如《灶神妻》和《喜福会》结局都是以母女矛盾最终和解为结局。而《百种神秘感觉》最后以婉的失踪为结局,这样的结局一反她以往的创作风格,具有典型的悲剧意识。
婉是小说悲剧的主角。婉的母亲,李澄,按照贝蒂阿姨的说法,年青时是露天市场里卖田鸡的农家少女。奥莉薇亚的父亲当时娶了她也是“因为他不得不”。婉之所以可以到美国来是因为生父在临终前受前妻鬼魂的托付而为之,否则“死后有恶报”。可以说婉的出身充满悲剧色彩。所以,这一主角的塑造,符合中国悲剧创作中悲剧人物不“高贵”的特点。
婉在奥莉薇亚的生活中起着重要的作用,扮演着妹妹的守护者的角色。她的特异功能——阴阳眼,与鬼魂交流的能力是小说结构中极为重要的部分。可是,最开始,她的这些特异功能并没有给她带来好运。她最开始给人的印象,按照奥莉薇亚的描述,就是粗陋,甚至让人讨厌。如“古怪的老妇”,“一点也不害羞”,“灰暗土褐色的连身衣裤”,看到奥莉薇亚一家的时候,“丢下包包,挥动双臂并吼叫道: ’’哈——罗!哈——罗!’’边喊边笑,她呼叫着蹦跳前来,就像我们家新饲养的那只狗”。由于奥莉薇亚的告密,婉的通灵功能被看作是心理障碍,并被强行施以电疗,电疗后一头乌发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阴阳头,使她看上去像是“在大街上被车辆碾压过的动物”。而等她的头发重新长出来的时候“像英国小猎狗的毛般钢硬耸立”。这些描述实际上是对婉在某种程度上是一种丑化。她的到来使得她的同父异母的妹妹奥莉维亚不得不面对自己另一半中国血统的事实,尤其是当奥莉维亚听到别人称呼自己“笨老中”时,恨不能让这个姐姐马上滚回中国去。而奥莉维亚的白人母亲能够接受婉只是因为她是个任劳任怨的免费帮手。婉却从不介意,对于这些伤害显得“幼稚无知”,对奥莉薇亚“比亲生的母亲更像慈母”。即使是面对受到来自妹妹的背叛、愚弄、鄙视和羞辱,总能宽容地接受。但是,这种接受并非由于无知导致的,倒是略有点类似中国成语“大智若愚”。所以,《纽约时报》用了“满怀智慧”来形容婉化解矛盾于无形中。而奥莉维亚对婉并非是没有感情的,因为婉“可爱”,“义气”,“忠诚”,如她自己所说“我怎可能不爱自己的姊姊呢?”,并且自己的生母不能给自己提供感情,给自己女儿的爱“菲薄如纪念品”。这种矛盾持续发展,直到最终婉的悲剧发生。
小说以现实和虚幻交替演绎铺开,以婉和奥莉维亚的现实生活为情节,交替以婉所描述的另一世界的故事,也就是她的前生——“怒目女”和奥莉维亚的前生——美国姑娘斑惹。婉和奥莉薇亚是同父异母的姊妹,这一点颇为符合亚里士多德的悲剧人物论:悲剧发生在亲人如父子之间、叔侄之间、夫妻之间的自家内部的矛盾而不是敌我矛盾。
悲剧的成因是性格冲突。奥莉薇亚童年经历的不幸——幼年丧父,缺乏母爱,对她的性格产生不良影响,对爱持有怀疑,导致后来的婚姻破裂。她一直生活在赛门以前的恋人艾沙的阴影中,她对爱情的怀疑导致连她自己也搞不清楚与赛门的恋爱是出于真心还是同情。“但当时我年轻,又愚蠢地坠入爱河。我混淆了引人怜悯与浪漫的情境,误把同情当作是拯救赛门于悲伤的指令”。而婉则是扮演了拯救者的角色,拯救奥莉薇亚于爱的迷惘之中,挽救了奥莉薇亚和赛门的关系。婉的这种中国式的对友情的忠心不二,也是悲剧产生的原因,正如婉所说,“我一直想让你知道,我真的是你最忠诚的朋友”。婉借助能与阴间的鬼魂进行交流,导演了一场与艾沙对话的事件,摆脱艾沙对他们的爱情的影响。因为婉是具有特异功能的,所以她到底是真正见到了艾沙还是纯粹出于帮助奥莉薇亚的目的而导演了这次对话不得而知。让人恐怖的是,奥莉薇亚居然看到了艾沙,并且她认为不是幻觉,“首先,我只将它当成是幻觉。但经过十七年后,我终于了解到心是拥有独立的意志,不管你多频密连根拔起你最深沉的恐惧”。按照婉的说法,“这不是神秘感觉,这是你自己的疑惑心,多虑心,毫无意义!”这也是对奥莉薇亚性格的一个批判吧。亦真亦幻,这正是小说吸引读者的地方。
婉最终以自己的生命换来对奥莉薇亚的救赎。结局是很有特点的,它既具有典型的西方的悲剧意识形态,“强调彻底的失败、彻底的牺牲、彻底的奉献”——婉为了帮助奥莉薇亚寻找失踪的赛门而进入长鸣的山洞导致失踪,又具有中国悲剧特点,以大团圆为结局——奥莉薇亚最终与赛门复合。而婉的失踪,从某种意义上说,也不完全是悲剧,可以说是婉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寻找到归宿——“结局?死亡不是故事的结局,而是表示故事尚未结束”。
悲剧的发生实际上是有预示的。婉回到长鸣,一方面是为了挽救妹妹的婚姻,同时也是实现前世对斑惹小姐的承诺。所以,婉的今生就是为了弥补这个缺憾,挽救自己的过失。奥莉薇亚对婉的特异功始终处于不完全相信的状态。这种状态直到故事的结局才被打破。当奥莉维亚看到婉取出斑惹小姐送给她的音乐匣子,并且看到上面的日期和签名,才彻底相信婉所说的所有一切有关前世的说法都是真的。奥莉薇亚甚至希望婉能通过特异功能找到赛门。所以奥莉薇亚相信婉具有特异功能,很大程度上是来源于她对于婉对自己妹妹的忠诚度的信赖。这种相互的信赖跨越时空,连通两人的前世今生。婉的离开,也许是另一轮回的开始吧!
所以,小说的结局,既具有西方的悲剧意识,又具有中国的传统悲剧色彩,喜悲交错,带有一定亮色,采用了传统艺术的艺术辩证法,并且传统色彩更多一些。
参考文献:
[1]1995年10月《纽约时报》Claire Messud书评:Ghost Story (The New York Times Book Review 29 October 19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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