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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11-29
二、马克思有一个“费尔巴哈思想遗迹”的问题吗?
国内哲学界近几年来,一直在讨论马克思哲学观的本质特征问题。往往论者在依循马克思自身的思想发展进程会这样认为:在费尔巴哈影响下的马克思,走出了黑格尔的哲学迷宫,拯救出了“辩证法”这一珍宝,其理论武器就在于转向了唯物主义,但此时的唯物主义早已经过了辩证法的熏染,创立了“辩证唯物主义”,这是与形而上学的、机械的旧唯物主义有着质的差别的“新唯物主义”。这就是说,马克思从来没有一个“费尔巴哈阶段”的说法,因为,脱离了黑格尔的马克思转向了已经是饱含辩证法的唯物主义了。但是这忽视了存在的两个与此相矛盾的事实,一是马克思思想确实经过了人本的历史观,并不是一踏上唯物主义就同时踏上历史唯物主义地平的;二是马克思自身对待费尔巴哈的态度的文本佐证充分验证了其思想进程中有一个“费尔巴哈派”阶段。
首先来看,为什么说马克思没有一个“费尔巴哈阶段”与历史物主义创立顺序是相违背的呢?我们都知道,在马克思主义哲学的讨论中,有一个“推广说”来描绘马克思的辩证唯物主义与历史唯物主义的思路历程。即先后辩证唯物主义然后将其原则推广至历史领域创立历史唯物主义。在反对有人指责传统教科书中的“推广说”的辩护中,有学者详细论证了辩证唯物主义名称出现在历史唯物主义之后,以示“推广说”难以成立。在我看来,辩证唯物主义概念虽然一直到1886年才由狄慈根首次于《一个社会主义者在认识领域中的漫游》一文中提出,但在马克思创立历史唯物主义之前却有着大量文本中可以读解出其“辩证唯物主义”的科学世界观。我国著名马克思主义哲学家黄楠森教授曾指出过判定马克思是否走向辩证唯物主义,主要有三个标准:“(1) 马克思是否同意物质本体论或自然本体论,亦即马克思讲的“唯物主义”中的“物”是否只是人类社会或实践,而不是自然物质?(2) 马克思的辩证法是否只是主观的而不是客观的,只是头脑里的而不是外部世界的,只是方法论而不是世界观?(3) 认识、思想是不是客观世界的反映?”[4]依此,我们可以看到“这种连续不断的感性劳动和创造、这种生产,正是整个现存感性世界的基础,只要哪怕只中断一年,费尔巴哈就会看到,不仅自然界将发生巨大的变化,而且整个人类世界以及他(费尔巴哈)的直观能力,甚至他本身的存在也会很快就没有了。当然,在这种情况下外部自然界的优先地位仍然保持着”。[1](p77)以及马克思在1845-1846年《德意志意识形态》中首先以“唯物主义与唯心主义的对立”表示自己的唯物主义立场,接着在文中,又不断出现“实践的唯物主义”、“共产主义的唯物主义”等,但在历史观问题,这个时候的马克思还只是认为:“这种历史观与唯心主义历史观不同”。[1](p92)这里如果我们不带任何偏见的话,一个客观的历史原像便呈现出来,那就是辩证唯物主义作为一种本体论、方法论统一的理论基础已经实质上诞生了,一旦站在了新的地平上,作为审视历史之谜的科学论断便与《德意志意识形态》中艰难的人本主义历史逻辑之间展开冲突,挣扎出来的马克思紧接着在《哲学贫困》中就立马宣告了自己的新话语方式,“我们见解有决定意义的论点,在我的1847年出版的为反对普鲁东而作的‘哲学的贫困’中第一次作了科学的、虽然只是论战性的表述”。[5](p10)
正如我们看到了,先夯实了“辩证唯物主义”理论地平的马克思,得益于唯物主义对唯心主义辩证法的拯救。而这样一来,从唯心主义惊梦过来的马克思转向唯物主义基本原则就在于以客观现实为本,“世界统一于物质”的含义也就在于此,一切从实际出发。但一旦在历史观上,马克思与费尔巴哈的分歧不由言说是归因于对待客观现实的考察方法上不同。正是对“费尔巴哈阶段论”批判的人所说的形而上学的唯物主义怎么能是马克思所经过的呢?这里是概念的混淆,无论是古代朴素唯物主义、近代的形而上学唯物主义还是马克思的辩证唯物主义,他们的继承在后缀的“唯物主义”,而不是前缀。“辩证”唯物主义是马克思的特点,但它无可厚非的继承了费尔巴哈的后缀“唯物主义”。正是因为前缀的不同才导致了两者历史观的质性差异。否认有过“费尔巴哈阶段论”就必然在理论上消解掉后缀的“唯物主义”。
再看第二个矛盾,那就是否认马克思一生有一个“费尔巴哈阶段”与经典文本中马克思自身的看法相违背。在1843年马克思在给卢格的信中写道:“费尔巴哈的警句只有一点不能使我满意,这就是:他过多地强调自然而过少地关心政治”[6](p442-443)这就是说他对费尔巴哈还是基本赞同的。在1844年,马克思写作《手稿》的时候说:“整个实证的批判,从而德国人对国民经济学的实证的批判,全靠费尔巴哈的发现给它打下了真正的基础”。[3](p46) “费尔巴哈是唯一对黑格尔辩证法采取严肃的、批判的态度的人;只有他在这个领域内做出了真正的发现,总之他真正克服了旧哲学”。[3](p157-158)同年11月,马克思诚恳地给费尔巴哈去了一封信,他说:“我趁此机会冒昧第给您寄上一篇我写的文章,……我并不认为这篇文章有特殊意义,但我能有机会表示我对您的极崇高的敬意和爱戴(请允许我用这个字眼),我感到高兴。您的两部著作《未来哲学》和《信仰的本质》,尽管篇幅不大,但它们的意义,却无论如何要超过目前德国的全部著作。……在这些著作中,您(我不知道是否有意地)给社会主义提供了哲学基础,而共产主义者也就立刻这样理解了您的著作”。[6](p449-550)在与恩格斯合著的《神圣家族》中,马克思认为“到底是谁揭露了‘体系’的秘密呢?是费尔巴哈。是谁摧毁了概念的辩证法即仅仅为哲学家们所熟悉的诸神的战争呢?是费尔巴哈。是谁不是用‘人的意义’(好像人除了是人之外还有什么其他的意义似的!)而是用‘人’本身来代替包括‘无限的自我意识’在内的破烂货呢?是费尔巴哈,而且仅仅是费尔巴哈。[7](p118-119)在马克思的晚年,在他与恩格斯的通信中,直接指出自己有过“费尔巴哈阶段”:“在这里我又看到了《神圣家族》,他(库格曼——引者注)送了我一本,还将寄给你一本。我愉快而惊异地发现,对于这本书,我们是问心无愧的,虽然对费尔巴哈的迷信现在给人造成了滑稽的印象”[8](p293)(全31-293)
现在我们重新回到问题上来,否认经历了“费尔巴哈阶段”既与马克思思想发展的历史原像相悖,又与马克思自身的文本认同相悖,那么如何解释这种现象呢?其实问题就在于是否承认马克思经历了一种唯物主义的洗礼,不管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唯物主义,只要“唯物主义”这样一个后缀被马克思继承了,它都能有助于马克思走出黑格尔的迷宫。并同辩证法结合形成辩证唯物主义的世界观,而这一切得益于费尔巴哈,正是在这一点上,马克思的文本中才会出现对费尔巴哈的高度赞同。但马克思没有就此停住脚步,而是在此基础上彻底抛弃掉形而上学唯物主义在解答“历史之谜”时不可避免的缺陷,一旦越过费尔巴哈的马克思拉开了“历史唯物主义”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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