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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08-14
认识你的那一年,我还是个单纯的小姑娘。十八岁,一个人背井离乡。
第十二届中国少年作家杯一等奖作文:燃衫_3000字
燃衫,我想你终于可以安心地离开。
木枝、君知和费尔南多都很好。
七月份的时候我会去一趟永定,把两个宝宝和费尔南多都带去看瓦嬷(闽南语:外婆)。林蓝之已经决定回国,他跟卡地亚小姐分了手。他说要回去和瓦嬷一起住。
燃衫,我很好。只是很想你。
认识你的那一年,我还是个单纯的小姑娘。十八岁,一个人背井离乡。
在4月23号这一天和Jason分了手。那是第一个在外的情人节,很多中国人并不知道圣乔治节对西班牙人而言意味着什么。那一天巴塞罗那的天空支离破碎,古埃尔公园里行人很少,一只鸽子也没有,雨一直淅淅沥沥。
十几度的气温,我穿一件白色的短袖,双脚被雨水浸得发涨而惨白。我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淋一场雨。一个人抱着一束十八朵的蓝色妖姬从莱艾塔那街头走到街尾。途径浪漫的烛台和情侣,他们被各自的爱情包围,幸福地看不到外界的悲伤以及窗外孤单落寞的身影。
Jason用蹩脚的英语和我告别,在那之前他刚刚告诉我圣乔治的英雄事迹,给我带上项链,并把这束花送给我。幸福这样猝不及防,却在我沉溺于此脱下全线防备的时候,给了我深深一刀。我原以为这个西班牙男孩之于我会如荷西之于三毛。而这些臆想早已打在巴塞罗那淅沥的雨里,滴进坑坑洼洼的石板里,伴随着碰杯亲吻拥抱,消散在其他情人的暧昧暖热里。
那时候把感情看得比什么都重,以为失去他就是失去全部,一个人失魂落魄在异乡的街头游荡,出来这半年的辛酸孤苦无人倾诉,自暴自弃喷涌而来,第一次想到了死。
之前对爱情小说中的缠绵桥段嗤之以鼻,自己经历了才知道“没有你我会死”这句话的切肤之痛。
在回语言学校之前去了酒吧。第一次进入如梦幻般五光十色的世界。喝到痛然后忘记他,回国在爸妈怀里哭一场,然后永远离开这里。进去之前清晰地狠下决心。
在吧台坐下来,Magarita。心和胃一起翻倒颠覆,痛到欲绝。
眼睛里的光越来越模糊和暗淡,嘴唇干裂,耳边的声音开始飘渺,太祖父在微光中向我微笑。我以为我死了。
像是做了一个冗杂繁复的梦,却真实地像看一场4D电影。我闻到家乡的带着露水的栀子的味道。看到一个长发及肩的女子,穿一席白裙,上面开着素雅的丁香。她挽着我,身肢柔软而芬芳。
姑娘。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只是这是一个十分十分寂寞的故事。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你叫阑珊。
爸爸在灯火阑珊处遇见了妈妈。
我出生在八十年代初的闽南,一个多雨的夏季。和荔枝一起成熟的小生命,瓦嬷连名字都想好了,玉荔。温婉且书香。父母有着那个年代少有的浪漫和执拗,执意把我当成他们初见的纪念。
你叫阑珊。爸爸是在灯火阑珊处遇见妈妈的。
江南女子的温柔如玉遗传下来,母亲如此会打扮,自小就用家里的旧绸缎精心裁剪成合身精致的小旗袍,绣一朵两朵素洁的花儿,把我装扮地美得娇嫩欲滴。婷婷袅袅地坐在青石板台阶上,伴着细雨背唐诗。
那一年夏,雨在地上洇成硕大牡丹的时候,林蓝之提着一小篮荔枝走上我家的青石板,口齿不清地说,阑珊妹妹,妈妈叫我请你吃荔枝。
多年后我回想起来,蓝之,我们感情最纯粹的时候,原来可以追溯到4岁,追溯到如蜜的荔枝里。
瓦嬷在一旁细细地剥荔枝,你一颗我一颗,我们俩比赛背唐诗。母亲在一旁哼小曲。
那一年我家已没有一个男人,瓦公(闽南语:外公)早逝,父亲在外已有三年未归,杳无音讯。三年里巷子中有过关于父亲的风语,多是肮脏污秽的字眼,母亲从不相信,执意等待父亲归来,那时夜晚我醒来,双手触摸到的必是湿透的枕巾。母亲在这样的等待中日趋苍老,早生花发。
九十年代中后期,这个淡如菊的南方小镇有过一阵热潮,涌入一些新鲜事物,一些早年离家的人回乡,一个个非富即贵,母亲倚在生绣的门把上日日张望,日日失望。
那时的我开始叛逆,穿一些飞扬跋扈的衣服,开始和林蓝之谈恋爱。
母亲单纯地以为用素洁的旗袍便可以掩饰我内心的张狂,殊不知我已叛道离经相距甚远。我再也不是那个手持栀子月牙浅笑的颦颦女子,或许我本是父亲的翻板,十六岁的我身上已有令人顿挫的圆滑和世俗,在同班一些女孩子的嘴里,它被描述成妖气。
彼时林蓝之已是一个青葱少年。那时候的恋爱,懵懂磕绊纯粹,毫无浪漫精致可言。最多的是他用自行车载我在小巷穿来梭去,或者在香橼树下坐很久。
第二年,消失了十六年的父亲突然出现了。他大包小包,开着车浩浩荡荡地闯进这个宁静小镇,与此格格不入。在小孩子拍着车灯的惊羡中、街巷女人惊惶的嫉妒中、母亲喜极而泣的眼泪中,总之这个高大的男人出现在我的世界中。他牵过林蓝之手中的我的手。阑珊,爸爸回来了。爸爸带你去美国。
十六年,灯火阑珊处的父亲耀眼出现,弥补了我记忆中缺失的空白和安全感。可他的手却那样苍凉,我暖不起来。年少气盛的林蓝之对这个意外出现的男人的恨毫无掩抑地爆发,他一把拉回我,做殊死的抵抗。这是我长年来看到这个衣衫单薄的少年做出最勇敢的决定。
爱情之花骤然盛开,明艳而强烈,暖物在心中在拔节。
我顿顿推开那个陌生男人,告诉他:“女人最禁不起的便是漫长等待,岁月把她褪化得没有棱角和脾性,你拿什么来爱她。”然后我把柔弱的母亲推在他面前。
竟无语凝噎。林蓝之拉着我头也不回地走了,我知道我跟对了人。
瓦嬷坐在青石板上编织,我走过她声旁听到一声叹息。
为了表现我对他足够的恨,我去公安局改了名字。那个暮色暖暧的黄昏,我告诉家人,从今以后我是燃衫。一生淡然如菊的母亲在那一刻用尽全身的力气给了我一巴掌。
有些事是命中注定,是你逃不掉的劫数。那一年的初冬,他最终还是带我和母亲远走大洋彼岸,移居天使城。那时一场毫无生气的夜雨,每一滴都渗透着凛冽和忧郁,我和蓝之并肩坐在青石板上,宛如4岁的模样。
没有告别话语,没有眼神交汇,没有拥抱,没有吻别。在冷风中吹了3个小时。直至凌晨,我听到他的呼吸开始急骤,冰冷的唇覆盖在我的唇上,夹杂着冰雨。
这辈子最后一次。他胸口起伏,呼吸频繁。做完了这一切,头也不回地离开。
燃衫。希望你在加州过的好。我现在在北京念大学,放假回去还是会先去看瓦嬷,她身体很好,你不用担心。她采摘成熟的荔枝等你回去吃,嘴里念叨着玉荔玉荔。
我这一生可能没有机会到加州来,听说那里阳光很好,你多替我接受一些。
勿念。想你。
在美国的第二年,我收到了第一封蓝之的信,心突然柔软起来。我给他寄很多照片,回了一封信,只有八个字。等我五年,然后结婚。
那样质朴且温暖的情话,它暴露在加州的阳光下,没有杂质。
我知我和蓝之经得起时间的考验,他是我此生至死不渝的命定。
我的大学念的是古欧洲文学,大二那年有一个留学欧洲的机会,西班牙的巴塞罗那。
抵达巴塞罗那的那天春雨霏霏,恍如家乡的黄梅季节,惆怅如斯。内心一种情愫洇染开来。顾城曾说,一个人必属于一座城。我终明白,天使城的绚目日光只给我一时的温暖,巴塞罗那才是我一生的落脚点。我知道我属于这里。
我用三个月的时间徜徉在巴塞罗那迷宫一般的巷道中。每天看着太阳依科塞罗拉山升起傍地中海而落,在哥特区的方格子里走一遍又一遍,虔诚地抚摸古罗马城墙,流连于城市博物馆和皮塔街,在蒙杰伊克城堡呼唤自由灵魂,看沿街人听着钟声灌下一瓶一瓶的啤酒。
当然最常做的是在兰布拉大道上看各种各样的街头艺术家。
你可能会惊叹为何它会在一个世纪里催生出毕加索、米罗、达利和塔比埃斯,你可能会惊艳于高迪这个踽踽独行的创作疯子给它带来的辉煌,你可能会沦陷于弗拉明哥女郎与斗牛士之间的激情爱情,你可能会沉醉在豪门巴塞的举城狂欢。
但请你千万不要惊讶,因为这是巴塞罗那。你会发现,在这里生命是不够用的。
有些人走来这里,恋恋不舍地离开。更多的人走来这里,安顿下来不走了。那些明智的人在年轻时便发现了自己一生的追求与等待是何其幸运。
那是2001年。中国外交上巨大的成功使得更多有为青年走出国门去闯荡外面的世界,巴塞罗那来了一批精明的温州人,初来害羞晦涩,满是谦卑之神色,待生意做大就开始做缺斤少两的小勾当,他们在异乡看到同是黄皮肤黑头发的人便异常热情,商人的市侩阴险暴露无疑,我忽然想起父亲,若干年前他初闯美利坚定也是这般模样。心中对他的厌恶便更深一层。
那时未谙世事的我难知世态炎凉。外出一年与美国家人少有联系,与瓦嬷和蓝之更是断了来往。巴塞罗那是慢性毒药,丝丝渗透到我的皮肉血液骨骼,直至不能动弹。
橄榄成熟的季节,恰逢巴萨大胜皇马,举城狂欢夜。我也涌到人山人海的大街上,身披加泰罗尼亚区旗高唱巴萨队歌,疯狂呐喊奔跑,把世界踩在脚下。灯光和欢呼中我看到一双眼睛,那是一双绝美的眼睛,用一个不恰当的词,妖气。
那双眼睛距离我有五米,但我看的那么清晰,人涌堵着在它面前以快进的方式一闪而过,只有它一动不动。它好像也发现了我,并且跟着我的目光而闪烁。
我不知道它是男是女,忽然间一阵心慌和茫然使我不敢靠近,可明明那么想靠近。人潮还在暗涌,不跟着走就有被踩踏的危险,四目相对却在此时沦陷,失去理智。
我感觉到它笑了。
恍然间,双膝一阵发软,就要倒下去。
几年后我在看亦舒的《剪刀替针做媒人》时看到了这样的描述。坤柔足腕扭伤无力跪倒,被湖东急急扶起,她便心中放光,明白最爱的人就在身边。
幸是那年年轻的我心思缜密而敏感,早已洞察到爱情的葱茏可喜,整个人都雀跃起来。那夜终是狂欢掩埋所有,不多时我们便被人海冲散不见。种子埋下再也无法忘却,我知我们还会相见。
第二天黎明时分回到公寓,嗓子沙哑眼神疲惫,却压抑不住内心的振奋。我终是明白了父母年轻时的激情: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竟是这般迷人的美好。长年以来对父亲的冷漠和怨恨,似因那一眼而消散而瓦解。父辈的爱恨,本无我评说之地,他觉幸福便好。
美国的电话逢时打来,在母亲絮絮叨叨地嘘寒问暖之后,父亲接过话筒,声音依旧那么淡。多年相互折磨和不服输,使得我俩之间的语气比陌生人都薄凉。他说,蓝之来美国念书了,在纽约。你回来看看他吧。似裂帛,粗劣的针线活被撕开,露出难看的伤口,我颤抖着挂下电话,又飞快拿起来嘶声力竭喊了一声爸。
蓝之,如果现在我忏悔,你会不会嘲笑我因爱上一双随街而遇的陌生眼睛而断了与你十几年的情分。你会不会厌恶我的薄情?
我赌你不会。因你早把思念熬成浓浓的红豆,滚烫地撒在胸口。
4岁的我们就明白,此物最相思。
当年你走的决绝。全然不顾我的感受。
错过的这4年时光,你早不是你,我也不是我自己。
我天天在兰布拉大道度过漫长时光,为的是寻找那双眼睛,只是我们未曾再相遇。瓦嬷在幼年时常提及缘分二字,我便宽慰自己,我和你不过缘未到而已。
终会再相见。只要你愿等,我愿找。
圣诞节这天起身回家,此时的我已淡然成熟许多。在马德里直飞纽约的时候,带了皇马的球衣,我知他是皇马新9号的球迷,并买了很多地中海水果。刚来美国,我怕他吃不惯。而且我们4年未见,我想给他一个惊喜以弥补我多年的亏欠。
在曼哈顿喧嚣的夜景里,我背着偌大的包穿梭在人海中。拿着抄下来的门牌地址,我按下门铃。蓝之的寄宿家庭是华裔,也是十几年前迁过来,这让我安心。起码他不会受到一些偏激白人的蔑视和挑衅黑人的粗暴。
按门铃的时候,4岁时的纯粹涌上心来。我的爱人此时就在咫尺之内,竟让我产生一丝不安。因为太想得到,以至于太怕得到而破坏了原始的美感。
林太太开门,我说明来意后她脸上略过一丝惊慌,随即笑着邀我入门稍等,她上楼去唤。按捺不住的年轻的心跟着林太太走上二楼,白色的门前安静地放着两双拖鞋,屋里不时传来阵阵轻微的欢叫,想奔放又欲盖弥彰。我读懂了林太太先前眼中的阴郁。转身想走无奈她已敲了门。索性站住,做个了结。
我早知纽约如此花花世界,没有多少男人会抗拒。但我万万没有想到,林蓝之也难以抗拒。
他的声音变得成熟而醇厚,像极了张学友。我听见屋里细碎的女声抱怨,我甚至听到他的吻、他急忙穿衣服、匆忙开门的声音。
我捋了捋耳旁的碎发,顿觉长时间坐飞机是如此疲惫。
我早已想好台词。便在门锁扣动的那一刻把水果放在眼前说哥,爸妈让我来看你,你过的好就好了,有时间去洛杉矶看看呀,那里阳光很好,你说的我记得。我走了再见。
说这话的时候我尽量保持平静,却忍不住去看那具裸露的女体,惊艳的纽约女孩。当我的目光重新回到这个成熟得我快认不得的男人身上时,我的吃惊多于他。
他身上已没有我们分别时的青涩,他已然蜕变成精英形象,俊朗的外表深邃的眼神拔高的身姿,也难怪挑剔的纽约女孩会如此放纵自己。
他眼神中闪过一些叫后悔自责慌乱不安的东西,却一言不发,我转身要走他却一把拉住,比那年的吻还要用力。
可我已经没有了心碎的力气。
他几乎用命令的语气跟床上的女孩喊,卡地亚你先出去,我和她谈谈。
她不情愿地起身穿衣,浑身打量我,走过我身边的时候鄙夷地咧嘴笑了。我非常熟悉这样的眼神,刚来美国的时候我受过无数这样的白眼。那是自以为是的美国人对穷人的蔑视,他们总认为你们玷污了美国,他们总想变着法子地施舍你讽刺你以满足救世主的心态。
我们坐在房间里一声不响。最后我累了,我说,林蓝之我牵绊你太多年,我们分手吧。
他居然哭了,可还是不说一句话。只是紧紧地抓住我的手。那是我从没见过的卑微姿态,当年一把推开我父亲的手拥我入怀的那个少年已被时间缝进密密的针脚里,血肉模糊,再也找不着了。
林蓝之,或许我爱的只是当年那个勇敢的男孩而不是你本身,所以在这样狼狈的时刻我居然镇静地连一颗眼泪也掉不下来。
可是你没出息地拉着我的手不松开,加深了我的厌恶。
决绝。我做出类似当年你的决定,愤然甩开你手的同时甩了一句歌词给你:青春仿佛因我爱你开始,你却令我看破爱这个字。
他愕然,滚烫的泪落在我掌心,那么疼。他说:再回头,你不许,似曾经不登对。
关门的那一刹,屋子里一阵撕心裂肺的吼叫:燃衫,当年是你走的决绝,全然不顾我的感受。我们错过的这4年,你早不是你,我也不是我自己。
这一刻,我才发现。那颗滚滚的眼泪,是我自己的。那个把思念熬成浓浓红豆,滚烫地撒在心上最后溃烂成伤的,也只有我自己而已。
年轻人总把世界看得过于美好,爱情过于美妙,因此把自己栽在记忆里,像蛤贪住珍珠独享,不到将殁一刻不松口。哪知人情冷暖,人心薄凉。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费尔南多,我猜你是我此生的命定。
21岁我得到了家庭失去了爱情,上帝如此玩弄他的子民。
半个月后回到巴塞罗那,我竟又想起那双眼睛。其实我是没有资格去责怪林蓝之的。他说的对,我早不是我,在他同其他女人上床之前,我早已把全部心思拴在那双眼睛上。
只是我再也没遇见它。
彼时中国在西的留学生多起来,社交联谊活动日渐频繁,农历大年三十这天,香港女孩Nina邀我去学院附近的一家酒吧看春晚,欣然同意。
我们赶到时已聚集很多中国人,大家初见不免都有思乡之痛,顿时红了眼眶。一位年纪略长者开始点酒,他叫来侍员。我不知道我是醒着是醉了,是活着是死了,总之,欲语泪先流。
大家都以为我年纪小思乡心切故不在意,拍拍肩膀就说笑去了。那个年轻的男侍员轻轻走到我身边,递过来一张纸巾。他用蹩脚的中文说:小姐,今天是你们中国人的新年,请开心点好吗。
他是那双迷人的眼睛。我知我们会相遇,却不知是在这样的场景和环境下相遇。我曾多次遐想那双眼睛应该属于一个浪漫的诗人或者多情的画家或者勇敢的斗牛士,殊不知,原来它属于我的爱人。我在回美国之前就已爱上他。
西班牙男人的儒雅浪漫体现得淋漓尽致。他拭去我眼角的泪时是那么温柔。陪我出去走走好么。迷人眼睛默许。他轻揽我入怀。
夜色中,我毫无避讳地直视他的眼睛,他亦然。他的目光融融似要燃烧我,而我毫不犹豫地选择飞蛾扑火。我说,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他有点尴尬地说,我中文不好。
我说没事,你听我说便好。我絮絮叨叨地把我21年中所有记得的事,一点一滴告诉他,说了那么久,他一直认真地听,不打断也不变换姿势,眼睛一直灼热地看着我。
最后我说,我在巴萨狂欢夜那天看到他,就爱上了他,然后寻他至今。我告诉他,费尔南多,你不会明白我们中国人的痴情,在很早的古代,中国诗人就写下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这样美丽的句子。
他听后突然站起来,用西班牙语告诉我,原来那夜那个女孩是你。哦天哪,上帝居然又让我遇见你,我从那夜就爱上你,只是我才看你第一眼你就消失了……
他的唇这样温暖,将我融化,我知道,我等到他了。
恋爱时女孩子常常被男友细微的关怀感动。他为我学中文,跟爸妈打电话。父亲听后没有反对,就说下次回来带给他看看。
之后的一年,我想是我此生最幸福的一年,他常常驱车带我到巴塞罗那的乡下,和家人一起采葡萄和橄榄,他的妈妈做丰盛的伊比利亚大餐,比我在外面吃的任何一家都要好。我已与他的家人相处地十分融洽,他的爸爸甚至问我们什么时候愿意要一个孩子。
一个盛夏的黄昏,我们坐在海边看夕阳,空气如此暧昧,海的咸腥包裹着滚滚热浪而来,他俯下身对我说,燃衫,你愿意为我生一个孩子吗。
我说,费尔南多,我猜你是我此生的命定,我们结婚吧。
燃衫。你可以不听我的话。
你可以不听你爸爸的话。我知道你恨我们。
但请你想想妈妈,想想在永定等你回去吃荔枝的瓦嬷。好吗。
我大四那年,和费尔南多订了婚。仪式举办得很隆重,洛杉矶和巴塞罗那各办一场,邀请了很多朋友和并不相识的华人。在异国,你永远会感受到同胞之亲是何等重要。
在巴塞罗那,我们得到了很多的祝福。在洛杉矶却冷了场。兴许是中国人一贯而来的严肃封建保守思想,亲人朋友甚至是陌生人都在一种怀疑的目光中暗自叹息。
那是父母第一次见到费尔南多本人,父亲说浑身上下流露一股流氓之气,母亲说你要为日后考虑早日分手才好,只会说甜言蜜语的男人不可靠。Nina在巴塞罗那时错过了我们的订婚宴,这次不惜代价飞来了洛杉矶,我本以为会得到她满心的祝福。可是她说。
燃衫,我知道你是个好女孩。你很爱他,从那天我就看出来了。但是我想我有必要告诉你,你对他了解还太少,现在这样就订婚会不会太鲁莽?你一定要做过婚检,才能够把自己交给他,西班牙不是中国,没有中国安全你知道吗。
父母一个劲地夸Nina识大体。费尔南多的眼睛却越来越暗淡,喝酒喝到最后,他干脆走到外边吹冷风,我知道他生气了,赶紧过去挽他的手。
我把自己的头埋在他胸口告诉他,中国人就是这样多虑,其实是无恶意的,你不要多想。我的爸爸妈妈也很喜欢你。
他的长睫毛覆盖在眼睛上,很是痛苦,不,我看出你的父母不喜欢我。
费尔南多,跟你结婚的是我,爱你的人是我,不是我的父母。我们结完婚住在巴塞罗那而不是洛杉矶,你丝毫无须改变现在的生活,你只需做自己便好。
他的眼睛顿时明亮地像一颗钻石。那个我爱的他。
他第一次来美国,我们不想这样仓促地离开,便在洛杉矶住下,准备过几天去东部看看。
第3天早晨,林蓝之的突然来访让我们一家猝手不及。他沿用我的战术,大体地祝福我们,并带来了昂贵的礼物,他握着费尔南多的手说,以后我最爱的妹妹就交给你了,可以让我们兄妹俩最后讲一次话吗。他看起来非常喜欢这个英俊的哥哥,并邀请他去巴塞罗那玩。待他前脚刚走,林蓝之准备好的满腹肺腑之言就倾泻而出。
原来如此,不是简单的突然来访,而是他和父母商量已久的阴谋。
他说。
燃衫,我知道是我辜负了你,我没脸见你。两年前是我深深伤害了你,但我又无法说服自己不来见你。你可以恨我,可以不听我的话。你也可以不听你爸爸的话,我知道,一直以来,你是恨他的。但是,你想想妈妈和瓦嬷,我去年回福建,瓦嬷已经快八十岁了,你妈妈一直想把她接到这里来,我也劝她到这里来过好日子,可她说,瓦公走的早,就埋在那里,她不能留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在那里。还有,她要替你守着荔枝树,等你回去剥荔枝给你吃。燃衫,从小你就倔强执拗,一旦做出决定就不会悔改,但我希望你千万保重自己,好吗。
好。
蓝之,你总还把我当成那个十几岁的小孩,可即使是那时的我,也早已学会把心思吞下肚去,用厚脂粉把表情涂抹起来,这样才不得罪任何一个人。
对,你预言得很准。
我早不是我自己。
姑娘。看见你,我就想起年轻时的我自己。
一样清秀的眉眼,不服输的性格,在爱情里被伤得死去活来。
姑娘,也许你不信。
但我真诚希望你不要重蹈我的覆辙。
人生苦短,但你行乐时要为日后考虑,为爱你的人考虑,千万别蹉跎了才好。
姑娘你懂吗。
伊拉克战争爆发的那一年,我和费尔南多有了一对宝宝,龙凤胎,人见人说可爱。我早已想好他们的名字,男孩叫木枝,女孩叫君知。出自《越人歌》。
全家人都很开心,尽管当时美国时局动荡,我们还是来到洛杉矶度假。两个宝宝的降临让家里原本的一丝不愉悦烟消云散,爸爸妈妈看到如此可爱健康的小宝贝也异常开心,费尔南多比以前更爱我,我知道,当年的执着是我今生最大的胜利。
只是母亲略有担心,她说生完孩子你怎么那样瘦,得多吃些进补才好。
我笑她麻烦,我也已是做母亲的人,怎会不知照料自己。公公婆婆忙劝母亲放心,回家后一定悉心照顾,母亲这便安定下来,说和我们一起回西班牙,说是照顾我,其实是舍不得她的小外孙和外孙女。
生完孩子竟是这样累,我终于体会到当母亲的艰辛。最初的三个月,我的确瘦了不少,脸色也病恹恹的,经常咳嗽恶心,不想吃东西并且长时间的头痛。他很心疼也很担心,说要去医院检查,又买昂贵的滋补品。为了不让大家担心,我强忍说没事。可却越来越力不从心。
所幸的是,两个宝宝眼睛特别漂亮,和他一模一样,母亲对两个小宝贝爱不释手,连连说要抱回洛杉矶养几天。
家庭医生来给宝宝们检查的时候,顺便给我做了一个全检。那一天洛杉玑下很大的雨,新闻报道说驻伊美军战况如何如何,天雷滚滚。
恍然间听到父亲书房有什么东西摔碎了,慌忙跑去,却只见父亲一人落寞呆坐在地,身旁是摔得粉身碎骨的花瓶。
父亲居然哭了。他揽住我,紧紧把我抱在怀里。比之前林蓝之、费尔南多抱的都要紧。仿佛下一秒我就要消失不见。
我听到他最后说了两个字。珍重。用了很大的力气和决心。
故事讲到这里差不多也该结束了。
恍如在一场电影中惊醒,我坐起来,周围纯白一片,纯白的床和家具,墙壁和百合。床前一席白底棉裙,上面开满了大朵的丁香。这世上很难有如此素洁安然,美好脱俗的女子。
她端来一杯温牛奶扶我喝下,柔柔的嗓音说,姑娘你在酒吧喝醉了,我怕你一个人不安全就带你回我家了。你头还疼不疼?
我想起来,昨天我和Jason分手了。
“你是不是燃衫?”不知为何,脱口而出这样一个名字,似曾相识的熟悉。
素衣女子温婉地笑,如颦颦佳人。默然点头。我用尽一生的力气去拥抱她,紧得她掉下眼泪来。
她含泪说,姑娘你还小,不必陷于爱情太深。这世间,最美丽的字眼不是我爱你,而是珍重。你千万珍重,独自在外,更要懂得爱护自己。
我点头。
她拿出一张照片送给我,她的全家福。他的眼睛真是脱俗的漂亮,两个宝宝也是聪明可爱。我忍不住轻轻抚摸。
燃衫,带我去看看他们好吗?待我抬头,房间里早没有了她的身影。可是那熟悉的栀子香味依然存在,只是渐行渐远。
我知道你离开了。
锁孔转动,Jason那张熟悉的脸出现。他似是愧疚,走到我身边。昨天你喝醉了,我在那家酒吧找到你,怕你不安全就抱来我家。我想了一个晚上,我发现我离不开你了。
我学着像那女子一样,淡淡对他说,Jason,这世上最美丽的字眼不是我爱你,而是珍重。我会消失一段时间,我们各自珍重,待我回来之时,若彼此依然珍惜相爱,我们就结婚。
我知道西班牙人此时不会懂得中华文化的深邃与奥妙,尽管这个男人曾为我苦学中文。
我懂了。燃衫你且安心地离开。
我会帮你完成你的遗愿。照顾木枝、君知,费尔男多和林蓝之。带他们去永定,看看年迈的瓦嬷。
燃衫,你且慢慢地走,千万要珍重。我们永远想你和爱你。
Jason的眼神越来越迷茫,他说,阑珊你在说什么。
原来我也叫阑珊。
——燃衫,也许宿命中我们曾相见过。
——燃衫,也许你是你,你也是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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