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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09-17
(二)阿Q忌讳自己头上的癞疮疤,而又说别人还不配:
他头上长了几处癞疮疤,怕别人提到它;别人偏拿他开玩笑,他不能反抗,“只得另外想出报复的话来:‘你还不配……’这时候,又仿佛在他头上的是一种高尚的光荣的癞头疮。”他在精神上又胜利了。明明是他的缺点,他认为别人还不配有,他不是又比别人强么?现在有些工农干部以无文化无知识自称是“大老粗”为荣,有些知识分子自高自大,本来都是他们的缺点,应该改变得谦虚一些。但他们认为“我这‘大老粗’总比你这‘大老细’强一些”!他们认为“我有自高自大的本钱,你没有这本钱,你还不配自高自大!”这不是和阿Q差不多么?
(三)被人打了,不能反抗。说是“儿子打老子”:
“阿Q在形式上是被人打败了,被人揪住黄辫子,在壁上碰了四五个响头,闲人这才心满意足的得胜的走了,阿Q站了一刻,心里想,‘我总算被儿子打了,现在的世界真不象样……’于是也心满意足的得胜的走了。”打他的人是他的儿子了,他是打他的人的爸爸,比人家高了一辈,他不是又胜利了么?这种妄自尊大,自封“老子”,而实际是被别人打败了的“儿子”,又不敢反抗,反来自欺欺人的思想,在当时清朝统治阶层表现的很多:鸦片战争后,历次对外战争都失败了,反而说:“该夷性等犬羊,不值与之计较。”这不是十足的“儿子打老子”的妄自尊大,自我陶醉,自欺欺人的精神胜利法么?一个国家或一个人,明明吃了人家的亏,反而表示不在乎的样子,不从中吸取教训,轻视对方,以自我陶醉,不也有点象阿Q么?
(四)“他是第一个能够自轻自贱的人”,他又胜利了:
别人已经知道他的“儿子打老子”的精神胜利法,所以每逢打他的时候,就先说:
“阿Q,这不是儿子打老子,是人打畜牲。自己说,人打畜牲!”
阿Q说道:“打虫豸,好不好?我是虫豸——还不放么!”
别人也仍旧不放,“在就近什么地方给他碰了五六个响头,这才心满意足的得胜的走了”。他们以为这回可不能用“儿子打老子”来得到精神胜利了。“然而不到十秒钟,阿Q也心满意足的得胜的走了,他觉得他是第一个能够自轻自贱的人,除了‘自轻自贱’不算外,余下的就是‘第一个’。状元不也是‘第一个’么?‘你算是什么东西’呢?”他是“第一个”,他又胜利了。
这种和别人比丑恶比缺点,以丑恶和缺点来自慰自满的人,在辛亥革命前后有不少,他们认为中国所有坏处和缺点都是好的。如清末外交官辜鸿铭极力拥护过辫子和小脚,专制和多妻;《新青年》上登过一篇林损的新诗,头两句是:“美比你不过,我和你比丑。”丑胜过美,失败胜过胜利,他胜利了!他的缺点是天下“第一个”。鲁迅早在1918年写的《随感录三十八》里就批判过这种妄自尊大的缺点。
在全国解放以后,和别人比缺点的人是极少了(比“左”的人还很多,因为“左”比右好),相反,只看见别人别国的缺点,而很少看见自己缺点的人多起来;他们满足于自己的优点,认为自己的优点是天下“第一个”,因而不学习别人的优点,是另一种形式的阿Q精神。
(五)痛打自己的嘴巴,认为打的是自己,被打的是别人;他打了别人,他胜利了:
他和别人赌博,别人欺负他,把他的银元都抢去了。“很白很亮的一堆洋钱!而且是他的——现在不见了!说是算被儿子拿去了罢,总还是忽忽不乐;说自己是虫豸罢,也还是忽忽不乐:他这回才有些感到失败的苦痛了。但他立刻转败为胜了。他擎起右手,用力的在自己的脸上连打了两个嘴巴,热剌剌的有些痛;打完之后,便心平气和起来,似乎打的是自己,被打的是别一个自己,不久也就仿佛是自己打了别个一般,——虽然还有些热剌剌,——心满意足的得胜的躺下了。”他没有失败,他打了别人,他胜利了。清朝统治阶级、民国以后的军阀政府,以及蒋介石反动集团,外受帝国主义侵略压迫,不敢反抗,明明是失败了;但他们对内则压迫残杀人民,打自己人,他们又胜利了,不一样是阿Q吗?
(六)把对他的一切欺侮,都很快地忘却,以取得精神胜利:
“阿Q以如是等等妙法克服怨敌之后,便愉快的跑到酒店里喝几碗酒,又和别人调笑一通,口角一通,又得了胜,愉快的回到土谷祠,放倒头睡着了。”当钱太爷的儿子——假洋鬼子用手杖“拍!拍拍!”打了他以后,“在阿Q的记忆上,这大约要算生平第二件的屈辱。(笔者注:第一件屈辱是被王胡打败了。)幸而拍拍的响了之后,于他倒似乎完结了一件事,反而觉得轻松些,而且‘忘却’这一件祖传的宝贝也发生了效力,他慢慢的走,将到酒店门口,早已有些高兴了。”中国被帝国主义侵略欺侮,中国人民被统治阶级压迫剥削,都应该牢牢地记着,‘忘却’是人民解放的大敌!鲁迅予以揭露和批判,是从革命的利益出发的。阿Q以忘却来安慰自己,取得精神胜利,是要不得的!我们现在有没有人有时有这种思想呢?现在无论青年或中老年都不应该“忘却”旧社会给中国人民的痛苦和灾难,应该永远记着!要作新旧社会的对比。
(七)他的精神胜利法到被杀害前也没有改变,但我们对他是笑不出来了:
以上种种精神胜利法是多么可笑呵!但当鲁迅写到阿Q被冤枉地当作强盗逮捕,第二次审问后,糊糊涂涂被判定是强盗(他自己以为是由于造反作了革命党才被捕的)要他签字画花押时,“于是一个长衫人物拿了一张纸,并一支笔送到阿Q面前,要将笔塞在他手里。阿Q这时很吃惊,几乎‘魂飞魄散’了:因为他的手和笔相关,这回是初次。他正不知怎样拿;那人却又指着一处地方教他画花押。”“‘我……我……不认得字。’阿Q一把抓住了笔,惶恐而且惭愧的说。”
“那么,便宜你,画一个圆圈!”
“阿Q要画圆圈了。那手捏着笔却只是抖。于是那人替他将纸铺在地上,阿 Q伏下去,使尽了平生的力画圆圈。他生怕被人笑话,立志要画得圆,但这可恶的笔不但很沉重,并且不听话,刚刚一抖一抖的几乎要合缝,却又向外一耸,画成瓜子模样了。”
“阿Q正羞愧自己画得不圆,那人却不计较,早已掣了纸笔去,许多人又将他第二次抓进栅栏门。”
“他第二次进了栅栏,倒也并不十分懊恼。他以为人生天地之间,大约本来有时要抓进抓出,有时要在纸上画圆圈的(这样他就心安理得,不必不平和反抗了,他得到精神上的安慰——笔者注)。惟有圈而不圆,却是他‘行状’上的一个污点。但不多时也就释然了,他想:孙子才画得很圆的圆圈呢。于是他睡着了。”这“孙子才画得很圆的圆圈呢。”不仍然是“儿子打老子”的精神胜利法么?但是我们看了以上的描写,对于这样一个被害的劳动人民,他想参加革命,投机革命的假洋鬼子不准他参加,反而把他当做强盗逮捕了起来,在临死以前他还那样认真那样诚恳地想把圆圈画圆,而又至死不悟,安于一切的不幸!我们能笑得出来么?我们只有感动,只有难过!作者是在“哀其不幸,怒其不争!”(鲁迅:《摩罗诗力说》)
阿Q被抬上囚车,去游街示众要枪毙了,“他突然觉到了,这岂不是去杀头么?……有时虽然着急,有时却也泰然;他意思之间,似乎觉得人生天地间,大约本来有时也未免要杀头的。”他觉得被杀头有时是不能免的,他的精神得到安慰了。我们是笑他呢?还是同情他呢?作者仍然是在“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在游街示众时,阿Q还“无师自通”地喊出了半句“过了二十年又是一个……。”这虽然是效法当时流行的被杀害的“犯人”的话,但在阿Q则是他最后一次使用精神胜利法了!有精神胜利法的阿Q是不可能得到解放的。中国人民应该觉悟起来,对一切压迫者进行斗争!反对欺骗自己,自我陶醉的精神胜利法!
阿Q这个人物是有个性,阶级性,而又有一定普遍性的典型;他的思想(尤其是精神胜利法),当时和以后其他阶级的一部分人也有,在辛亥革命前后到一九二一年鲁迅写这篇小说的时候,有阿Q思想的人更不少。鲁迅在《俄文译本〈阿Q正传〉序及著者自叙传略》里说过“我是否真能够写出一个现代的俄国人的魂灵来。”可见他不只在表现和批判一部分农民有精神胜利法,是想表现和批判不少人都有的精神胜利法,也就是他所说的“国民性”。他又说“我很愿意如人们所说,我只写出了现在以前的或一时期,但我还恐怕我所看见的并非现代的前身,而是其后,或者竟是二三十年之后。”(《阿Q正传的成因》)可见他以为精神胜利法不但在当时有相当的普遍性,而且有一定时间的永久性。但这意思都不等于说是全国人民都有的人性;精神胜利法只是各阶级一部分人才有,各阶级所表现的形式和实质也不相同。阿Q仍然是被统治阶级思想毒害的一种落后农民的典型,受这种思想影响的其他一些人也会有精神胜利法,象列宁指出的“奥勃洛摩夫”思想的普遍性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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