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宋诗的互见误传情况,《全宋诗》取则《全宋词》的体例,有存目、考按的规定。很遗憾的是,这一体例只在很少一部分诗作的处理中得以实施,没有能够贯彻始终,更说不上精致准确了。许多重出误收诗的编录,就是因为没有坚持始终所致。此外,大多诗歌仅记一个出处,浪费了前期普查所获得的丰富资源,不便于作进一步的研究。不录相关本事,也不便于诗意的理解。
以上几点,我以为是较大端的问题。对照本文第一节所述,当然还有一些可议处,不一一指出了。至于小传有细节出入,一些人物年代判断存在偏差,编次前后不尽恰当,一些作者还有作品可补,应该指出,但不是主要问题。
四、有关《全宋诗》争议之我见
《全宋诗》是一部收诗二十多万首,作者近万人,总页数达到45698页的大书,有一些错误,很正常,予以纠订,也不无意义。所谓“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就有关争议的双方来说,无疑都是有益的格言。作为《全宋诗》的编纂者,编纂时面对的是数以万计的作品,要进行普查、录出、校勘、考订、写传、编次等多道繁难的程序,每一处地方的疏忽都可能造成错失,每一处地方的深入探求都可能改变原来的论证,而面对浩如山积的书稿,又难以做到每一处都去挖地三尺。加上书成众手,划一为难,有一些错失,是很正常的事情,不必苛责,也不必讳饰。就订补者来说,大都各有专攻,研究深入,所作订补,也多有发现,可资参考。比如专治某一人或某一书,在这方面必然有更深入的揭示,如专讲宋代制度、职官、地理、习俗,所涉的纠订,也会有更精确的补充。由于至今的订补者还没有对《全宋诗》作全面补订的情况,各家掌握文献有特出者,也容易有鉴别的疏漏。订补者的疏失,也如同编纂者的疏失一样,很正常,也可以原谅,因其所涉及的只是其中一部分,不可能观照全局。在此可以拙辑《全唐诗补编》来说明。那本书完成于八十年代中期,当时古籍检索手段相对贫乏,查阅古籍比现在要困难得多,与海外的学术联系还刚起步,连复印的利用也远不如现在方便,虽然有4000多首稀见唐诗的揭出,但校勘和鉴别方面确有一些问题。已经看到十多篇订正文章,我自己也有纠订。但客观地说,原书的失误很正常,不是宽恕自己,而是当时实在没有解决的手段。纠订的文章也有失误,因其所见不宽,所虑不细,仅就所及提出。今后也可能会对有关文章作出回应,但仅取其足以成立者,对其误失则不作驳议。学术研究中的讨论,应有彼此的尊重,能站在对方的立场给予体谅,讨论应局限在本题之内,辞气平和,梁启超在《清代学术概论》中对乾嘉学风的概括,现在仍值得重视。
在此我想特别提出余嘉锡先生作《四库提要辨证》时所表现的学术气度和良好学风,以与各位学者共勉。余先生认为前人对《四库提要》的态度,“信之者奉为三尺法,毁之者又颇过当”,他都不赞同。他认为该书“叙作者之爵里,详典籍之源流”,“剖析条流,斟酌今古,辨章学术,高挹群言”,“自《别录》以来,才有此书”,给以极高的评价。而提要多有讹误的原因,他认为在于“《四库》所收,浩如烟海,自多未见之书。而纂修诸公,绌于时日,往往读未终篇,拈得一义,便率尔操觚”,以致“纰缪之处,难可胜言”。纪昀承担全书的定稿责任,经其手后,大都“考据益臻详赡,文体亦复畅达”,但也不免“恃其博洽,往往奋笔直书,而其谬误乃益多”。他对《四库提要》纠订至多,且得到学术界普遍好评,但他在将自己和清人的工作比较后,用射鸟为譬喻:“纪氏控弦引满,下云中之飞鸟,余则树之鹄而后放矢耳。易地以处,纪氏必优于作《辨证》,而余之不能为《提要》,决也。”(引文均见该书自叙)这种虚怀若谷的气度,确实值得今人师法。
五、《全宋诗》的增订尚大有可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