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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论章回小说中的人格悲剧

2013-0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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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论章回小说中的人格悲剧

明清章回小说中,尤其是《三国演义》、《水浒传》、《儒林外史》、《红楼梦》这几部在中国小说史上具有划时代意义的章回小说巨著中,有一个值得注意的现象,那就是以悲剧作为其最终结局。无论是《三国演义》中“白帝城先主托孤”、“孔明秋风五丈原”(注:本文所引《三国演义》原文,均出自《三国志通俗演义》,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版。),还是《水浒传》中“宋公明神聚蓼儿洼”(注:本文所引《水浒传》原文,均出自《水浒全传》,人民文学出版社1954年版。),无论是《儒林外史》中“泰伯祠遗贤感旧”(注:本文所引《儒林外史》原文,均出自人民文学出版社1978年版。),还是《红楼梦》中“中乡魁宝玉却尘缘”(注:本文所引《红楼梦》原文,均出自山东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主要人物都没有摆脱痛苦的命运或死亡的结局,都笼罩在浓重的悲剧气氛中。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值得深思的现象,而对这种现象的探讨,对于章回小说文化内蕴的揭示,无疑具有极为重要的意义。

谈到悲剧,鲁迅先生在《再论雷峰塔的倒掉》中所说的“悲剧将人生的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注:《鲁迅全集》第一卷,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版,第192-193页。),这一悲剧论断是人们所熟知的。在这里,鲁迅先生把悲剧的本质归结为人生价值的毁灭。而价值作为一种需要的满足,是构成价值人格的基础。人们是根据一定的价值观念确立自身生存状态,设计价值人格的,不同的价值观念导致不同的价值人格,如果着眼于人的社会价值,必然强调人对社会需要的满足,重视人对社会的责任、义务等,形成群体人格,如果着眼于人的自我价值,必然强调对自我需要的满足,重视人对自身的自尊、独立等,以形成个体人格。在这个意义上,价值人格是人根据相应的价值观念对自身存在状态的态度和要求。既然价值观念构成了价值人格的基础,那么,人生价值毁灭的悲剧,主要表现为价值人格的悲剧。在章回小说中,价值人格的痛苦或毁灭无疑体现了悲剧的基本特征。

每一部小说都是一个相对独立的世界。在这个世界中,作者是以自己的价值观念去塑造、评价人物,表现、设计不同的价值人生,从而形成不同的价值人格。尽管章回小说反映了丰富多彩的人生,但是,群体人格和个体人格仍然构成了章回小说最为基本的人格模式。《三国演义》、《水浒传》强调的是群体人格,在这两部作品中,价值人格集中体现为伦理人格,以传统道德为轴心的社会价值构成了理想人格的核心内容。《三国演义》主要通过对统治者之间的伦理关系的描写,表现了作者对统治者的人格要求;《水浒传》则主要通过对被统治者之间及其和统治者之间的伦理关系的描写,表达了作者的人格追求。《儒林外史》、《红楼梦》注重的则是个体人格基础上的人文追求。在这两部作品中,价值人格集中体现为个体人格和人文人格的统一,以具有人文精神的自我价值构成了新的人格理想。《儒林外史》主要通过杜少卿等形象的塑造,以及传统文化中人文因素的发扬,表现了作者新的人格理想。而《红楼梦》则通过贾宝玉这一形象的创造和新的人文精神的探索,表现了作者对人文人格的追求。

章回小说不仅根据一定的价值观念设计并表现了相应的价值人格,更重要的是,还通过价值人格与社会现实,以及不同价值人格之间的悲剧性的矛盾冲突,揭示了价值人格的毁灭及其毁灭的原因和过程。一方面,章回小说通过价值人格和社会现实的矛盾冲突及悲剧结局,表现了作者对价值人格的探索和社会的批判;同时,又通过不同的价值人格之间的矛盾冲突及其悲剧结局,表现了作者对新的价值人格的赞美和对传统的价值人格的批判。正是通过悲剧性冲突的描写和悲剧成因的揭示,章回小说充分显示了其社会批判意义和伦理批判意义。

在章回小说研究中,章回小说的社会批判意义是一个早已引起人们充分注意并得以普遍深入探讨的课题。近代,王钟麒就通过章回小说的当代观照,高度肯定和评价了章回小说的社会批判意义。他在《中国历代小说史论》中认为,章回小说的批判精神,“一曰愤政治之压制”,因为“吾国政治,出于在上,一夫为刚,万夫为柔,务以酷烈之手段,以震荡摧锄天下之士气”。作为对封建专制政治的批判,古代小说的创作“设为悲歌慷慨之士,穷而为寇为盗,有侠烈之行,忘一身之危而急人之危,以愧在上位而虐下民者,若《七侠五义》、《水浒传》皆其伦也”。章回小说的批判精神,“二曰痛社会之混浊”,因为“吾国数千年来风俗颓败,中于人心,是非混淆,黑白易位。富且贵者,不必贤也,而若无事不可为;贫且贱者,不必不贤也,而若无事可为”。作为对黑暗现实的批判,明清章回小说“描写社会之污秽浊乱贪酷淫xiè@①诸现状,而以刻毒之笔出之”(注:郭绍虞等主编《中国历代文论选》第四册,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版,第260页。)。黑暗的封建专制和污浊的社会现实构成了章回小说人格悲剧最为本质的社会根源。这一点正如陈忱在《水浒后传论略》中评价《水浒传》时所言:

《水浒》,愤书也。宋鼎既迁,高贤遗老,实切于中,假宋江之纵横,而成此书,盖多寓言也。愤大臣之覆sù@②,而许宋江之忠;愤群工之阴狡,而许宋江之义;愤世风之贪,而许宋江之疏财;愤人情之悍,而许宋江之谦和;愤强邻之启疆,而许宋江之征辽。(注:曾祖荫等《中国历代小说序跋选注》,长江文艺出版社1982年版,第156页。)

章回小说的价值人格寄寓了人们对封建社会黑暗现实的愤慨,而封建社会的黑暗现实和章回小说价值人格的矛盾,又规定着章回小说价值人格的悲剧实质。正是通过价值人格的悲剧,章回小说体现出强烈的社会批判意义。

章回小说的社会批判意义首先在于通过群体人格和社会现实的矛盾冲突以及群体人格的悲剧结局,表现出对封建社会黑暗现实的批判。章回小说的这一悲剧特征在《三国演义》中得到了典范的体现。群体人格的显著特点是强调人的社会价值,以道德规范作为价值人格的基本内容。在《三国演义》中,体现作者人格理想的人物,不论是刘备还是关羽,或者诸葛亮,都体现了这一特点。作为“仁君”的典型,“仁慈宽厚”、“躬行仁义”构成了刘备性格的基本特征,通过这一特征,寄寓了人们对最高统治者的道德要求。而作为“贤臣”的典型,诸葛亮的性格集中体现为超人的智慧和对蜀汉的忠贞,这种性格也体现了作者对臣僚的人格要求。而作为“义友”的典型,“义重如山”是关羽的主要性格,通过这一性格表达了人们在人际关系上的人格理想。仁君、贤臣、义友这些以伦理规范为内容的价值人格,形成了一个理想人格体系,表现了作者和当时的人们对统治者的道德要求和人格理想。而作为矛盾冲突的另一方面,曹操在《三国演义》的总体构思中是作为理想人格体系的对立面出现的。残忍狠毒、阴险狡诈、损人利己构成了曹操性格的主要特征。尽管在他身上也有着“雄”的一面,但着眼于伦理价值,曹操仍然是“恶”的象征。“宁教我负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负我”,就是曹操价值观念的集中体现。他那种对上不忠、对下不仁、对友不义的恶德和《三国演义》中仁君、贤臣、义友的理想人格形成鲜明的对立。这种对立,与其说是一种政治的对立,还不如说是一种伦理的对立,是善与恶、群体人格和黑暗现实的对立。就总体构思而论,《三国演义》正是通过善与恶的矛盾冲突以及理想人格最终毁灭的悲剧结局,在表现了对群体人格热烈赞颂与深切同情的同时,又对封建社会的黑暗现实表现出极大的愤慨,从而实现了对“是非混淆,黑白易位”的混浊社会的深刻批判。

章回小说还通过个体人格和社会现实的矛盾冲突及个体人格的悲剧结局,表现了对封建社会的批判。如果说,《三国演义》的悲剧典型地体现为群体人格的毁灭;那么,《儒林外史》中杜少卿的悲剧则表现为个体人格的痛苦。个体人格的显著特点是强调人的自我价值,以人的独立作为价值人格的基本内容。而在杜少卿身上,正好体现了这种人格特点。从杜少卿那“逍遥自在,做些自己的事”的宣言中,我们看到的是对自由生活的向往;从杜少卿牵着老婆的手游清凉山的举动中,我们看到的是对审美人生的追求;从他“大捧的银子与人用”的“大方举动”中,我们看到的是超脱物累的潇洒;从他拒绝应征“博学鸿词”的行动中,我们看到的是对功名富贵的藐视;从他对沈琼枝的同情中,我们看到的是对人格平等的张扬。要求个性解放,主张人格独立,追求自由生活,构成了杜少卿个体人格的核心内容。作为对自己真实生活的写照,在杜少卿这位“海内英豪,千秋快士”身上,无疑表达了吴敬梓的人格理想。而杜少卿的个体人格必然导致和污浊腐败的社会及江河日下的士风的悲剧性的矛盾冲突。就像吴敬梓的价值人生在现实中“乡里传为弟子戒”一样(注:吴敬梓:《减字木兰花·庚戌除夕客中》其三,《文木山房集》卷四。),在《儒林外史》中,那位以正统自居的高翰林就斥责杜少卿为“杜家第一个败类”,并在子侄的书桌上贴上了“不可学天长杜仪”的戒条。杜少卿与高翰林之类的对立,既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人生价值的对立,也是个体人格理想和腐朽社会风气的对立。而杜少卿身上最终流露出浓重的悲剧色彩,正是这种矛盾的必然产物。杜少卿送别虞育德时所说的“老叔已去,小侄从今无所依归矣”,正是杜少卿的个体人格和腐败社会的矛盾中所形成的彷徨人生和孤独心态的真实流露。而《儒林外史》就是通过对杜少卿这种悲剧心态的描写,对这位时代先行者苦闷心态的揭示,表达了对那个扼杀个体人格,戕害美好人生的污浊社会和腐败世风的鞭挞和唾弃。《儒林外史》的社会批判意义也由此得以深刻的昭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