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孟诸泽的归属,史载亦有异辞。《禹贡》豫州:“导菏泽,被孟豬”,是孟豬属豫州。《职方》青州“其泽薮曰望诸”,是属青州。《说文·艸部》、《风俗通义·山泽篇》并同《职方》。对于这种两属的现象,宋人夏僎《尚书详解》(卷七)称:“《职方》望诸乃青州泽薮名,今《禹贡》乃属豫者,周无徐州,徐并于青,青州时近在豫州之正东,故得兼有孟豬也。”清人孙诒让《周礼正义》也说:“《禹贡》淮、泗、沂并在徐州者,后注谓周青州则《禹贡》徐州地,是也。”可见孟诸处于诸州交错地带,出此入彼是正常现象。《有始》云:“泗上为徐州,鲁也。”又《释地》:“济东曰徐州”,郭璞注:“自济东至海。”济水以东、以鲁国故地为中心的泗水流域,是早期徐人活动的中心地区。《左传·定公四年》:“分鲁公以……殷民六族,条氏、徐氏……因商奄之民,命伯禽而封于少皞之虚。”杜注:“少皞虚,曲阜也。”《史记·鲁周公世家》载伯禽即位之初,“淮夷、徐戎亦并兴反,于是伯禽率师伐之于肸,作《肸誓》。”《肸誓》见于《尚书》,作《费誓》,文中有“甲戌,我惟征徐戎。”可见直到西周初年,徐人还居于曲阜一带,只是后来受到周、鲁之人的打击、挤压,才陆续南迁至淮河两岸。[9](第166-167页)《史记·齐世家》“田常执简公于徐州”,《集解》:“《春秋》作舒州”,此舒州亦见《左传·哀公十四年》,在今山东黄县西南。《田敬仲完世家》载有另一处徐州,在河北大城县。[10](第24-25页)这两处古“徐州”都不在《禹贡》徐州范围内,或可作为简文徐州偏北的证据。
竞州、莒州
竞州、莒州对应的是淮水和沂水。淮水发源桐柏山,东流,与泗水、沂水会合,又东流入海。古沂水有多条,通于淮水的沂水发源山东沂源县,南流经沂水、沂南、临沂、郯城,至江苏邳县入泗水,又南流经宿迁、泗阳,至淮阴入淮。古代河流有互受通称之例,沂水入泗水后的下游亦可称沂水。
《禹贡》称“海、岱及淮惟徐州,淮、沂其乂”。简文徐州已见上考,竞、莒二州约当《禹贡》徐州南境。《职方》:“正东曰青州,其山镇曰沂山,其泽薮曰望诸,其川淮泗,其浸沂沭。”《汉志》淮、沂二水亦为青州川浸。但望诸于简文属徐州,与淮、沂二水并不同属。其它文献对于淮、沂二水的归属,不出徐州和青州二说,可知《容成氏》九州在这一带的划分,是不同于任何一种传世文献的。
简文“莒”字从竹从膚,李零先生已正确指出,其字与春秋莒国铜器自称相同,[1](第269页)莒州得名当与莒国、莒人有关。莒之来源,甚为古老,杜预《春秋释例》称:“莒国,嬴姓少昊之后。周武王封兹舆期于莒,初都计,后徙莒。”“计”即计斤,位于今山东胶县南。“莒”即今山东莒县,正当沂水流域。《春秋》及《左传》对莒事记述极为频繁,共达五十多处。春秋前期其疆土北抵潍水上游,东北及于计斤,西越沂水,南至今江苏赣榆县。莒州得名或以此时莒国疆土所至为背景。春秋中期以后,在齐、鲁等国的侵蚀下,莒境日益缩小,终于公元前431年灭于楚。[11] (第275-279页)由此可见,简文莒州当偏北偏东,在沂水流域;竞州当偏西偏南,当淮水流域。
藕州
简文藕州在蒌水、易水流域。《山海经·北次三经》:“又北三百里曰泰戏之山,……虖沱之水出焉,而东流注于溇水。”郭璞注:“(溇)音楼”,一本作“娄”[12] (第115页),郝懿行《笺疏》:“案《地理志》云,代郡卤城,虖池河东至参合(按:当是户之误)入虖池别。疑虖池别流即溇水矣。”《汉志》两见虖池河,一即郝疏所引,在代郡卤县下;一在勃海郡成平县下:“虖池河,民曰徒骇河。”徒骇为九河最北面的支流,是汉代民间相传虖池河走九河故道。所谓虖池别,《汉志》河间国“乐成”县下:“虖池别水首受虖池河,东至东光入虖池河。”“弓高”县下:“虖池别河首受虖池河,东至平舒入海。”又于信都国“信都”县下云:“故章河、故虖池皆在北,东入海。”后之学者多据此恢复古虖池河[13] (第350-352页),实际上《汉志》有关这一部分的水道记载是有矛盾的,未可尽信。[14] (第6页)《山海经·海内东经》:“虖沱水出晋阳城南,而西至曲阳北,而东注渤海,入越章武北。”反映的仍是汉代水道状况。《水经注》虖池河部分已经亡佚,其《易水篇》云:“易水迳(安次)县南,鄚县故城北,(熊会贞疏以为二县互倒)东至文安县,与虖池合。《史记》苏秦曰:燕长城以北,易水以南。(杨守敬疏以为北、南互倒)正谓此水也,是以班固、阚骃之徒,咸以斯水谓之‘南易’。”《史记·苏秦列传》:“(燕)南有嘑沱、易水”,《正义》:“易水出易州易县,东流过幽州归义县,东与呼沱河合也。”可见“南易”水与虖池水相合,东流入海。我们以为简文“通蒌与易”,正是指此二水④。《职方》“并州”:“其川虖池,呕夷,其浸涞、易”。《容成氏》藕州正当《职方》并州。
荆州、阳州
“阳”字从邑从昜,《鄂君启节》“大司马邵阳”写法与此同,可见即是阳字。《淮南子·地形训》:“正东阳州曰申土”,注:“申,复也”,意谓阳气复起东方。[15] (第313页)《禹贡》、《尔雅》、《职方》、《有始》及《说苑·辨物》均作“扬”,或作“杨”。扬、越双声,或以为扬州得名古越国越族,越之灭吴在公元前473年,由此推论九州是战国时代的产物。[16](第331-332页)简书阳州不作扬,其得名恐与越国无关。
“三江五湖”,李零先生注:“《周礼·夏官·职方氏》:‘东南曰扬州……其川三江,其浸五湖。’《禹贡》有‘三江’而无‘五湖’,曰:‘淮、海惟扬州,彭蠡既豬,阳鸟攸居。三江既入,震泽厎定。’似‘三江五湖’在长江下游今鄱阳湖至太湖一带。但简文‘三江五湖’是并荆州而说,其范围可能还包括长江中游一带。”[1] (第270页)其说是也。按五湖即震泽,亦名具区,即今太湖。“三江”前人说法颇为纷岐。《山海经·海内东经》:“岷三江:首大江出汶山,北江出曼山,南江出高山。高山在城都西。入海,在长州南。”《初学记》卷六引郑玄说,以为长江合汉为北江,会彭蠡为南江,岷江居其中,则为中江。又引《荆州记》:江“至楚都,遂广十里,名为南江;”沔水“东会于彭泽,经芜湖名为中江;东北至南徐州名为北江。”苏轼《书传》(卷五):“自豫章而下,入于彭蠡而东至海,为南江;自蜀岷山至于九江彭蠡以入于海,为中江;自嶓冡导漾,东流为汉,过三澨、大别以入于江,东汇泽为彭蠡以入于海,为北江。”程瑶田《荆州江汉扬州三江异名同实说》云:“彭蠡下之北江、中江,即彭蠡上之汉水、江水。观导江、导江两篇经文,最为明晰也。是故荆、扬二州分界处在彭蠡,而汉水即于汇泽为彭蠡处与江混为一流,故于彭蠡下失汉之名,而别之为北江。江水亦迤北会于汇处,为汉水所乱,故于彭蠡下变江之名,而别之曰中江。是故扬州之得名三江者,生于北江、中江之名,而中江之名实生于南江,故谓扬州为三江,以彭蠡为之界;而谓荆州为江、汉,亦以彭蠡为之界。”“知江、汉与北江、中江之所以异其名,则知三江与江、汉之所以同其实矣。”“合为一江,实分由三水,不可不于此各立主名。曰北、曰中,不言南而南自见,巨曰一江哉?是三江而已矣。”[13](第21-23页)古人有解三江如此者,可释简文之惑。
叙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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