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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06-05
英语中的迷宫建造者博尔赫斯
在《瞬间》中,镜子则直接起到了变形的作用:“映在夜晚的旧镜子里的面孔/不是原来那一张。”镜子使人类自我增殖。这个母题在博尔赫斯的作品中得到充分的发挥与扩张。在小说《圆形废墟》中,虽然博尔赫斯通篇谈的都是梦,“用梦创造一个人”,但在本质上,仍具有镜子的功能:虚幻与真实掺杂其中。或者可以说,这里的“梦”实际上是一面潜镜子。镜子捕捉光波,然后又反射成一系列的影象。作为词语的链条,“镜子”在博尔赫斯诗篇中与那个冥想的世界的联系是自动的。“社会世界是争夺词语的斗争的所在地,词语的严肃性(有时是词语的暴力)应归功于这个事实,即词语在很大程度上创造了事物。”在这个意义上,“镜子”对于博尔赫斯,就像“水晶”对于奥·帕斯,“乌鸦”对于爱伦·坡。实际上,已经成为了他们诗篇的代名词。
三、迷宫的谜底
古希腊神话故事里,在克瑞特岛上有一座石砌的迷宫,它幽闭迂曲,据说可以无限延续,甚至包罗整个宇宙;那位雅典的后人柏修斯倘无阿里阿德涅公主的指引,或许永远也找不到出口。而有着寺院、低矮的城门和青铜骑士造像的布宣诺斯艾利斯,道路虚幻,一个街区仿佛只是在重复着另一个街区,“像一座映在镜子里的花园”。生存地理与文学地理上的繁复,使博尔赫斯在叙述故事时,有意使读者迷失方向。于是他成了迷宫的创造者,无尽的智力游戏中存在着困惑和不确定性。在小说《小径分岔的花园》(1944)中,博尔赫斯制造了一座循环往复的时间的迷宫,它几乎包含了无限的可能,把他一生都在观照的这个古老的命题,提升到了一个玄秘的境地,我们从中不但可以读到匕首、沙漏、巫术星相,还有记忆与永恒,死亡和梦。博尔赫斯与现实间永远存在一个密码,使迷恋他的读者在生前,也在死后都处在其夫人玛丽亚·儿玉所说的“需要等待”之中,而且,这是一个密码(这个世界本身枯竭的时刻,存在奥秘的知解者到来之前就将消失只剩下一片光秃秃的寂静):“黑夜关闭而白昼打开的一切:代表路斯,迷宫,谜语,俄狄浦斯?”
在《迷宫》一诗中,博尔赫斯给出了自己的迷宫的谜底:“在黯淡的灰尘中我辨出了/我所害怕的足迹。空气/在凹面的黄昏带给我一声呼喊/或一声叫喊的悲凉的回声。”这里的“回声”得到了另一位梦幻者温蒂·奥弗莱厄蒂的回应:“对那些拥有正确的自我观的人来说,这种意义不仅令人慰藉,而且是伟大的信念。”博尔赫斯的迷宫世界是一个易变的心灵世界,一个瞬息即逝的印象的世界,一个没有物质和精神、主观和客观之分的世界,一个没有理想的空间架构的世界:“一个不倦迷宫,一团混乱,一个梦。”
博尔赫斯诗歌语言是纯净的,他的语言的根是非理性的,有一种魔法的性质。人的语言是传统,但“作为最高语言形式的诗歌必然是我们的人类学”(布罗茨基语)。比之诗艺内在的意义与倾向,博尔赫斯较少拘泥于词语的精确。他的“每一首诗均起源于一个特殊的心境,起源于它本身所有的一种必然性,不是为了图解一种理论或填满一本书而写的”。一个古老的传统,古老的品质,历尽艰难永不消失,这就是一个作家的显示。或许诗人艾略特称颂另一位诗人叶芝时所说的那些话语,用到博尔赫斯身上会更适合、更贴切一些:“经过半生,到达了这种语言上无碍的境界,这是一个胜利。”(More than half a lifetime to arrive at his freedom of speech. It is a triumph.)
作为诗人的博尔赫斯具有一种玄学的气质,他的吸引力具有理想主义系统及其明晰的结构:贝克莱、莱布尼茨、斯宾诺莎、布拉德利,各种佛学及东西方古典文化。他的作品大多阐述对时间、生死、宇宙等抽象事物的哲学思考,写意性强,从原型出发,最终指向虚无。可以说博尔赫斯重新唤醒了一个新的知识谱系。从一千零一夜到最现代化的科学理论,纵横交错,博尔赫斯内置其中,每一个眼前的东西都被他放大,深化般放大,从而获得了过去和历史的永恒。所有的诗歌都向往着达到不朽,唯一的途径就是伟大。或者,世界正在通过博尔赫斯成为一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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