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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论中国哲学与生命艺术观

编辑:sx_wangha

2014-0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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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问题的提出

中国传统哲学在汤一介先生眼里曾概括为以真(天与人)、善(知与行)、美(情与景)三个相关连的基本命题:“天人合一”、“知行合一”、“情景合一”,以及“普遍和谐观念”、“内在超越问题”为主要内容的理论体系。

事实上,这三个基本问题在中国传统哲学的内在精神里是有机统一的。这里的划分依然是以西方知、意、情为标准的,是为方便理解的。然而我们要进一步追问:这三者的重要性是否是相等的?是否有某种精神在其间更能独特标明中国文化精神的特性?

在我看来,中国哲学的精神必须放在更大的“文化”概念范围内来把握,而一旦我们把中国哲学置于自己本民族的传统文化视野中,即刻会发现和西方文化相比有许多的不同:西方重视宗教与科学,而中土文化则为艺术和道德精神所贯注(这一点唐君毅、吴森均有论述)。很显然,谈中国哲学,艺术非但少不了,甚而说是相比西方文化更能彰显民族精神的文化特质。所以,方东美以他诗哲相兼的气度成就了一个广大和谐的中国哲学体系(这在拙著《方东美与中西哲学》已有表述,此不赘述)。他说:“回顾中国哲学,在任何时代都要‘原天地之美而达万物之理,’以艺术的情操发展哲学智慧,成就哲学思想体系。”这就是说,中国哲学是一种艺术化的哲学。换言之,“情”在中国文化中具有代表性特质。无怪乎辜鸿铭在他不朽大著《中国人的精神》里也将中国人的民族精神表达为“过着一种心灵的生活,一种情感的或人类之爱的生活。”

我一直认为,比较文化哲学自梁漱溟《东西文化及其哲学》发端,方东美先生扬其绪,并筑就了一个迄今尚无法超越的比较文化哲学的理论体系。然而,从梁先生的生命哲学到方先生的生命哲学一美学的异峰突起,难道其间没有起承转合的思想逻辑环节么?带着这样的疑问,我翻阅了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的哲学文献,发现有一个大哲学家完全被我们遗忘了,他就是李石岑。正是他,对梁先生的《东西文化及其哲学》做了犀利的批评,并从生命艺术论的角度立论,建构了自己的比较文化哲学的模型,才使得后来方东美先生在他基础上更上一层楼,不仅仅从人生哲学,而是从“形而上”为切人点来阐发中国生命哲学和美学。由是,我们必须清理这一思想的逻辑递进的关系,只有这样,才能顺理成章地解读后来方东美、宗白华等以生命为本体的艺术哲学诸思想家的理论体系。

二、李石岑以生命艺术论驳梁漱溟的

《东西文化及其哲学》

李石岑洋洋四十万言的《人生哲学(卷上)》(1926年)详尽比较分析了西方、印度和中国的文化与哲学之后,提出了他自己的生命艺术论。他说:由是以观,科学、道德、宗教三者,都是抱着一个“生的无限”,都是做的“生的无限”的工作。我们可以作一种总括的说明。无论科学、道德和宗教,在第一镜,则皆为生的无限之希求。我们应该特别尊重这个境界。在第二境,则为达到第一境之方便之功利现象。我们应该不把它看做方便去努力。在第三境,则当更进一步,严加训练,把第二境第一境完全忘却,好像是先天的直接作用一般。于此,乃有科学、道德和宗教之威严。在第四境,则这种先天的科学、先天的道德、先天的宗教,更欲与第一境的“生”结合。凡对于过去的科学、过去的道德、过去的宗教而起一种反抗,其用意都是如此。所以“生的无限”,为人类最高的希求。艺术乃是这种希求比较的可以实现者。拿艺术和科学、道德、宗教相比较,便可以发现它们的成绩的优劣。虽然都是走的“生命表现”一条路,但所用的方法完全不同;从方法一点,很可以识别它们的造就科学和艺术论,科学用知的方法,艺术则用直觉的方法;就道德和艺术论,道德用消极的方法,艺术则用积极的方法;就宗教和艺术论,宗教用超现实的方法,艺术则用现实的方法。虽然都是对于“生”的希求,但科学的境界是“求生”,探求生命的实质;道德的境界是“舍生”,抛弃生命的形体;宗教的境界是“永生”,想象生命的未来;似乎都没有提到生命全体。若艺术的境界便不如是,艺术既可以吸取生命的神髓,又可以促进生命之扩大,卡朋特所以极力提倡生命艺术,就出于这种见地。近代东西学术所以对于生命艺术,提倡之不遗余力,也就推原于此。现代的思想界,在西方若尼采、柏格森、詹姆士、卡朋特、莫理斯、爱伦凯(Ellen Key)之流,在东方若泰戈尔、厨川白树、岛村抱一之流,莫不看重艺术的思想,——尤其是生命艺术的思想,这是世界学术的一个大转机,我们将从此合十瞑目,顶礼世界未来的文化。

呜呼!八十年前李石岑就如此鲜明地表达了生命艺术观是世界未来文化之价值取向。只可惜他要申论的生命艺术观(《人生哲学》的下卷)虽然在南京第一中学讲演过,但终未出版。实属遗憾!即便如此,单从他的上卷已经可以略窥大致。

那么,让我们来检讨一下李先生是怎样从对梁漱溟先生《东西文化及其哲学》的批驳中得出他上述结论的。

首先,李石岑认为梁漱溟的“东西文化及其哲学”的名称就不当,因为梁先生实际上是由东西哲学去观察东西文化,而不是像题目那样给人觉得是主张东西文化旁及东西哲学,论述上往往也是一家、一宗,并非和文化相兼相容。

其次,梁先生的西方文化向前、印度文化向后、中国文化持中之说则更是牵强附会。在李先生看来:“无论西洋印度和中国,都只是朝前走的,不过走法不同,或者走的快慢不同。”况且,梁先生的三条路向立言也欠妥,“乃是按孔家哲学(不是中国文化全部也不是中国哲学全部)、佛家唯识(不是印度文化全部,也不是印度哲学全部)和西洋文化(不是西洋文化全体)立言”。

事实上,梁先生的三路向都是以“意欲”为骨架的。意欲只能是逼迫人类的行为朝前走,何以会有“以意欲自为调和持中”以及“以意欲反身向后要求”呢?因此,说孔子是调和持中之路经并不正确。如孔子说:“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实在都是“不待鼓而活动不易”(生生不息)。这能说是中国文化走不前不后的路向么?同样,说印度人的出世思想是“向后要求”也是皮相之论!因为印度的出世思想其动机是出于“无生”;但“无生”的觉悟正可以利导且促进“生生”之机。这就是说因为它是要求我们作觉悟的幻生活,不作迷惘的幻生活,可说是积极的而不是消极的,又如何能不说是向前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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