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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析儒、释、道与李、杜、王

2013-01-09

昔闻洞庭水,今上岳阳楼。吴楚东南坼,乾坤日夜浮。亲朋无一字,老病有孤舟。戎马关山北,凭轩涕泗流。(《登岳阳楼》)

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艰难苦恨繁双鬓,潦倒新停浊酒杯。(《登高》)

丞相祠堂何处寻,锦官城外柏森森。映阶碧草自春色,隔叶黄鹂空好音。三顾频烦天下计,两朝开济老臣心。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蜀相》)

玉露凋伤枫树林,巫山巫峡气萧森。江间波浪兼天涌,塞上风云接地阴。丛菊两开他日泪,孤舟一系故园心。寒衣处处催刀尺,白帝城高急暮砧。(《秋兴》之一)

如果说,李白是以无限的激情冲破了有限的形式,那么杜甫则是在有限的形式中开拓着无限的境界。杜甫显然比李白更讲究格律,但他却不像南朝及初唐诗人那样刻意求工、寻章摘句,而是将那些外在的规定积淀为内在的要求。正所谓“文质半取,风骚两挟。言气骨则建安为传,论宫商则太康不逮”(殷 《河岳英灵集集论》)。由于他能够将严格的法度和开张的气势完美地结合在一起,从而使人们在抑扬顿挫的旋律中感受到“风骨”的力量。如果说,李白以独特的气质,冲破了南朝文学的藩蓠和桎梏,那么杜甫则以罕见的才华,使得晋、宋以来对音韵规律的探索自觉地服务于艺术境界的追求。相比之下,杜甫诗虽不及李白诗的宏伟、瑰丽,虽不及王维诗的含蓄、隽永,但却自有李、王二人所不具备的雄浑、深沉。他的作品虽然苍凉,但绝不凄惨;尽管悲怆,却毫不绝望。在那“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的诗句中,我们仍然可以感受到一种在压力面前崛然而起的雄健之风;在那“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的诗句中,我们依然可以感受到一种在危难面前从容不迫的阳刚之气。这胸襟,这气度,非盛唐诗人所不能具有,非盛唐作者所无法驾驭。所以,我们不能接受那种将杜诗排斥在“盛唐之音”以外的作法(参见李泽厚:《美的历程》),而应将其看成是“盛唐之音”的第三重旋律。

总之,如果没有道、佛、儒这三大文化资源的长期酝酿,就不可能有三重旋律的“盛唐之音”,也就不可能有李白、杜甫、王维的各领风骚。抛开信仰体系和价值观念不谈,三大文化资源在他们身上的审美体现也是极具特征的。从创作过程来看,如果说李白仰仗的是天才,是“敏捷诗千首,飘零酒一杯”(杜甫:《不见》);杜甫依靠的是勤奋,是“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杜甫:《奉赠韦左丞丈二十二韵》);王维则凭借的是悟性,是“兴来每独往,胜事空自知”(王维:《终南别业》)。从创作结果来看,如果说李白以激情胜,如黄河决口、洪水泛滥,一发而不可收拾,所谓“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杜甫:《寄李十二白二十韵》);杜甫以功力胜,如老吏断案、庖丁解牛,游刃有余而又不失法度,所谓“为人性僻耽佳句,语不惊人死不休”(杜甫:《江上值水如海势聊短述》);王维则以境界胜,如霁云微雨、古潭幽涧,令人气静而神宁,所谓“白法调狂象,玄言问老龙”(王维:《黎拾遗昕裴秀才迪见过秋夜对雨之作》)。从美学风格来看,李白的诗善渲染、善夸张,能够把微小的事情搞得轰轰烈列,将些隐蔽的情感弄得沸沸扬扬;杜甫的诗善凝聚、善浓缩,能够将包罗万象的世界汇集为只言片语,把错综复杂的情感表述得井然有序;王维的诗则善隐藏、善含蓄,既不像李诗的天马行空,也不像杜诗的力透纸背,而是要在天外行马、纸外写诗,给人以想象的空间和回味的余地。简言之,李诗注重自我的情怀,杜诗注重外界的物象,王诗则物我两忘了。打个不恰当的比方,白诗是高粱二锅头,提神醒脑;杜诗是曲香老酒,口感绵厚;那么王诗呢,或许是一杯无色无味、晶莹剔透,而又不乏微量元素的矿泉水,同样上得了大席面……。长期以来,学术界关于是扬李抑杜还是扬杜抑李的争论几成公案,然而以审美文化的宏观视野来看,正如儒、释、道同兴并举的局面是古代社会不可多得的历史机遇一样,李、杜、王各放异彩的盛况正是古代艺术不可逾越的峰巅。这个峰巅不叫别的,它名之为“盛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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