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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心雕龙》诗学范式转换的枢纽之探析

2013-0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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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心雕龙》诗学范式转换的枢纽之探析

摘要 反思《文心雕龙·辨骚》篇若干诗学命题的正反离合关系,重新厘定《辨骚》篇的诗学格局,其中暗含着寓言诗学与感物诗学两种诗学范式之辨。前者导源于汉代以《毛诗》《郑笺》的“比兴美刺”说为核心的诗学话语系统,后者根植于汉末魏晋以降直至刘勰当世的蔚为大观的以“缘情感物”说为核心的诗学话语系统。《辨骚》篇是《文心雕龙》中两种诗学范式转换的“枢纽”。

关键词 辨骚;寓言诗学;感物诗学

《辨骚》篇究竟要辨什么?是非文学作品与文学作品之辨?正与奇、本与末之辨?“守常”与“知变”之辨?还是“事义之文”与“抒情写境之文”之辨?抑或是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之辨?……诸家之说都在一定程度上揭示了《辨骚》篇的诗学内蕴,但是既往的研究都忽略了《辨骚》篇中一个重要的“暗辨”,即“寓言诗学”与“感物诗学”两种诗学范式之辨。

一 《辨骚》篇的诗学命题与诗学范式

学界对“辨骚”之“辨”的答案虽不一而足,但其文本依据都不出下面这五个诗学命题;本文主张的寓言诗学与感物诗学之辨,自然也须以这五个诗学命题为话语资源:[1](p46-47)

1.故其陈尧舜之耿介,……观兹四事,同于《风》、《雅》者也。

2.至于托云龙,……摘此四事,异乎经典者也。

3.观其骨鲠所树,肌肤所附,虽取熔《经》旨,亦自铸伟辞。……《卜居》标放言之致,《渔父》寄独往之才。

4.故其叙情怨,则郁伊而易感;述离居,则怆怏而难怀;论山水,则循声而得貌;言节侯,则披文而见时。

5.酌奇而不失其贞,玩华而不坠其实。

上述五个诗学命题并非各不相干,其间暗含着一个正——反——合的关系,即:命题1为正题;而反题则不仅包括学界公认的命题2,还应包括命题3和命题4;合题是命题5。研究者能得出什么样的结论,不仅与他倚重的某一单个命题有关,而且与他如何理解这五个命题间正反离合的格局关系甚大。

牟世金先生看重的是命题3。他认为“四同”、“四异”只是“‘辨骚’的结果,但不是‘辨骚’的目的。”《辨骚》篇的目的是“对楚辞作出正确的评论”。[2](p227)而这个“正确的”评论就是命题3。牟先生进而提出该篇意在《楚辞》与五经之辨,而其实质又是文学作品与非文学作品之辨。他说:“照刘勰的观点,《诗经》是五经之一,是‘不刊之鸿教’,不能当着文学作品来详论。因此,作为文学作品来说,以《离骚》为代表的楚辞,就是文学史上第一部作品了。文学作品和儒家经典自然是不同的,所谓‘辨’与‘变’,其命意的关键,正应从这里去察考;刘勰以《辨骚》为‘文之枢纽’之一,正由此中透露出重要消息。”[2](p199)牟先生这段话中存有三点疑问:一、认定刘勰在《宗经》中不是把《诗经》当做文学作品来评论,有违彦和初衷。《宗经》篇说得很明白:“赋、颂、歌、赞,则《诗》立其本。”刘勰把赋、颂、歌、赞四种文学性最强的文类归于《诗经》文体系统,说明《诗经》作为文学作品在刘勰那里并不成问题。二、牟先生认为刘勰把楚辞作为“文学史上第一部作品”,作为文学作品的第一个典范,也与刘勰的论文主旨不合。刘勰勘定的第一部文学作品的典范只能是《诗经》,而不是《楚辞》,否则《文心雕龙》就得重新写过。三、刘勰本意将《辨骚》置入“总论”,而“文体论”部分以《明诗》为首,继之以《诠赋》,在《诠赋》中又顺带说明《楚辞》的文体流变影响,这样既保证了“文体论”的顺序不乱,又与“总论”部分的《辨骚》篇内容不相重复。这一安排正好见出了彦和思致的周密。

有的学者依据命题1和命题2认为《辨骚》篇的目的在“知变”,《辨骚》中“同乎《风》《雅》”的四事是刘勰艺术“守常”观的体现,“异乎经典”的四事是刘勰艺术“通变”观的体现。如龚菱先生即说:“比兴、规讽是文学修辞,忠恕、狷狭是文学体性,典诰是文学的引据,荒淫是文学的铺叙,诡异、谲怪是文学的想象力,后人研究文学者均可取法。……刘勰的文论思想,就以宗经思想为主干,从‘宗经’、‘辨骚’两源流出发的,他认为‘经’正,‘骚’变;‘经’雅,‘骚’丽,宗经的目的在‘守常’,辨骚的目的在‘知变’。”[3](p98)首先,这个立论根据是不够充足的,因为刘勰《楚辞》诗学的点睛之处并不在这两个命题,而是在后面的三个命题。其次,龚先生对四同四异的理解也颇成问题。他无视刘勰对四同四异界划清晰、褒贬分明的态度,将两组顺序完全打乱,然后对其一概肯定。若说刘勰对四异中的“诡异之辞”与“谲怪之谈”的态度尚显含糊,那么他对“狷狭之志”与“荒淫之义”无论如何是不想让“后人研究文学者均可取法”的。牟世金先生对四异的看法殊为允当,他认为:“评四异的诡异之辞、谲怪之谈、狷狭之志、荒淫之义,应该说都是贬体。刘勰总称为‘语其夸诞则如此’,企图论证其并非贬词是徒劳的,也不可能对这四异有的是褒,有的是贬。”[2](p201)]龚先生的误读缘于他过于看重命题1与命题2的关系在《辨骚》中的意义。

另一种观点认为,《辨骚》的用意是在五经的重“雅”与重“事义之文”外,将《楚辞》作为“文体之丽”与“抒情写境之文”的“枢纽”。徐复观先生在《文心雕龙浅议之六:文之枢纽》中说:[4](p434-436)

(一)彦和实际是以五经为雅的典型,以《离骚》为丽的典型。所以《辨骚》一篇,先辨别《骚》与经的异同,这是受时代的限制,辨其所不必辨;而通篇主旨,乃在发挥楚辞之丽及其丽的重大意义与其重大影响。

(二)因楚辞之丽,乃由情所涌出,丽与情融合而为一,故其丽可以直接表现出各种之情,赋各种之情以原有之姿的形相、面貌、气氛,而毫无障隔,对读者发挥最高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