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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析《昔者君老》与楚国的太子教育

2013-01-17

“如祭祀之事”,整理者认为似为太子见君之前有某种祭祀仪式,学者们已指出其不对,认为应是“太子见君时所应持的恭谨态度,就如进行祭祀时的那样。”其说甚是,笔者从之。

简4为完简,文末有结束的墨勾,是此篇最后一简。简文记述的是国君去世后,“太子”所应守的礼节。从“各恭尔事”来看,“尔司”可补“各敬”二字。整理者认为“尔”指“太子”,然从“各”来看,似乎不是指“太子”一人,像是对群臣所言,故有学者认为是国君临终对群臣的遗命[24],也有学者认为是太子对群臣的训诫[25]。由于前文缺失,究竟如何不可得知。

“廢命不赦”,简文原作“发命不夜”,整理者注释为“发布命令不待夜”。陈伟先生认为应读为“废命不赦”,“发”与“废”通假,“夜”与“赦”或可通假[26]。按:陈伟先生所读是正确的,“夜”与“赦”正可通假,补充之。《说文》:“夜,舍也。从夕,亦省声。”“夜”可读为“舍”,“舍”通“赦”,《正字通•舍部》:“舍,与赦通。”《诗经•雨无正》:“舍彼有罪,既伏其辜;若此无罪,沦胥以铺。”陆德明《经典释文》:“舍,音赦。”可见,“夜”可通“赦”。

“大甹(屏)”,“甹”,整理者未释,学术界争议甚多,计有以下几种:一是李锐先生、黄德宽先生等读为“务”,认为“邦之大务”,即是“国家大事”[27];二是颜世铉先生释为“叟”,读为“变”,认为“邦之大变”,即是“国家的重大变故(君丧)”[28];三是苏建洲先生释为“受”,读为“吏”,认为“邦之大吏”,既是“国家重臣”[29];四是林素清先生读为“屏”,认为“邦之大屏”,既是“国家有力的辅佐之臣”[30]。对此诸说,笔者认为林先生之说最为有理,而其它三说,林先生皆一一辨之,兹不赘言。按,从图板的字形来看,整理者所隶定的字形应是正确的,上从臼、中有一直竖,下从ㄎ,在《说文》中,讹变为上从由,下从ㄎ,即“甹”字,读为“屏”。古制,父死,子守丧三年,故太子在此期间,要“亡聞亡聽,不問不命,唯哀悲是思”,国家政务全托付于“邦之大屏”,故而对其要尊敬。“邦之大屏”谓谁?从前文叙述来看,应是辅佐太子的“君之母弟”。《论语•宪问》曰:“子张曰∶‘《书》云∶高宗谅阴三年不言。何谓也?’子曰∶‘何必高宗,古之人皆然。君薨,百官总己以听于冢宰三年。”《孔子家语•正论》亦曰:“子张问曰:‘《书》云:高宗三年不言,言乃雍,有諸?’孔子曰:‘胡为其不然也,古者天子崩,則世子委政于冢宰三年。成汤既沒,太甲听于伊尹;武王既丧,成王听于周公。其义一也。’”“君之母弟”当为冢宰。

从以上的注释和分析来看,此篇文献内容可分为四个方面,即一简一个方面内容。简1讲的是国君年老传政于太子时(并不等于传位),太子与其辅臣“君之母弟”的礼节;简3讲的是太子理政所应注意的事项与措施;简2讲的是太子入内宫觐见国君的礼节;简4讲的是国君去世后太子应遵循的礼节。其逻辑关系十分清楚。

关于此篇文献的性质,有学者认为简文或许是大、小戴《礼记》中《文王世子》片的佚文,是“世子法”的一部分[31];也有学者认为此篇可能出于七十子及其后学对阐述《论语》相关内容的记录[32]。从全文内容来看,此篇无疑反映了儒家的一些礼节,能与一些传世的儒家文献相佐证并作些补充,但这只能说明楚国用儒家的礼节来教育太子。

据《史记•孔子世家》记载,孔子及其弟子在陈、蔡、叶之间游居达三四年之久,楚昭王也多次想招募孔子进行封赏,这一事件使儒家思想滥觞于楚国。在孔门中见于姓名的楚人有颛孙师、公孙龙、任不齐、公良儒、秦商等,他们或“为师傅卿相”,或“友教士大夫”[33];在七十子后学中卓然成家的有馯臂子弘、世硕、陈良等,这些人对儒家思想在楚国的传播无疑起了巨大的作用。在荆门郭店1号楚墓中,出土了大批的竹简,据学者们的整理,主要有两类文献,一类是道家作品,如《老子》、《泰一生水》等;一类是儒家作品,如《性自命出》、《六德》等,这些文献,有学者认为是太子老师教育太子所选编的教本和参考书[34]。可见,儒家思想在楚国是非常流行的,而且深受上层阶层的喜爱,他们用儒家的思想和礼节来教育子弟也就理所当然了。

太子是王位的继承者,理应受到特殊而又严格的教育,因此,在楚国负责太子教育的一般是两个人,称为“师”与“少师”[35],或“师”与“傅”[36],亦可统称为“师保”[37]。其中,负责太子教育的主要是“师”,他们的贤愚及教育,无疑能影响太子的作为。楚文王年少继位,“得茹黄之狗,宛路之矰,以田于云梦,三月不反。得丹之姬,淫,期年不朝”,其师保申为督文王改过自新,以“先王卜以臣为保”而“承先王之命不敢废”的责任感,束细荆而笞责之。文王省悟改过,开国千里,壮大楚国,“皆保申之力也,极言之功也”[38]。而楚穆王师潘崇则是一个反例,教导穆王阴谋夺权,据《左传•文公元年》记载,楚穆王为太子之时,成王欲废之,于是潘崇为穆王策划,发动宫廷政变,夺取了王位。更有甚者,楚平王之子太子建的少师费无忌不仅不教育太子,反而陷害太子及太子师伍奢[39],招致后来吴师入郢,几亡楚国。可见,太子教育的成败,老师无疑是关键的因素。

至于对太子的具体教育,《国语•楚语》中记载明确,其言楚庄王使士亹为太子老师,士亹请教于有经验的老臣申叔时,申叔时曰:“教之春秋,而为之耸善而抑恶焉,以戒劝其心;教之世,而为之昭明德而废幽昏言,以休惧其动;教之诗,而为之导广显德,以耀明其志;教之礼,使知上下之则;教之乐,以疏其秽而镇其浮;教之令,使访物官;教之语,使明其德,而知先王之务用明德于明也;教之故志,使知废兴者而戒惧焉;教之训典,使知族类,行比义焉。”三国韦昭注道:以天时记人事,谓之春秋;世,谓先王之世系也;令,谓先王之官法、时令也;语,治国之善语;故志,谓所记前世成败之书;训典,五帝之书。可见,春秋、世、诗、礼、乐、令、语、故志、训典皆为书名,是教育太子的具体内容,其目的就是通过教育要使太子明善恶、慎行动、有远志,懂得礼节道德,借鉴成败兴衰,具备治理国家的知识和才能。如果教育没有取得应有的成效,太子不能知错改过,“则文咏物以行之,求贤良以翼之”;如果知道改过,然又时常反复,得不到巩固,“则身勤之,多训典刑以纳指,务慎惇笃以固之”;如果巩固了,而又不通达,“则明施舍以导之忠,明长久以导之信,明度量以导之义,明等极以导之礼,明恭俭以导之孝,明敬戒以导之事,明慈爱以导之仁,明昭利以导之文,明除害以导之武,明精意以导之罚,明正德以导之赏,明齐肃以耀之临”,也就是说要以忠、信、义、礼、孝、事、仁、文、武、罚、赏、临(临事)等内容来教育太子,让太子学习领会以达到通达的地步,做到知过则改,改则久长。此外,为了巩固教育的成果,申叔时认为还应该“诵诗以辅相之,威仪以先后之,礼貌以左右之,明信以宣翼之,制节义以动行之,恭敬以临监之,勤勉以劝之,孝顺以纳之,忠信以发之,德音以扬之。”由此可见,楚国对太子教育的要求是高标准的,教育过程是十分严格的,其教育体系也十分完备。

随着时代的发展,楚国太子教育的内容也不断改变。在儒家思想传入楚国后,儒家的一些礼仪规范、伦理道德成为太子教育的主要内容。战国中期,铎椒为楚威王的老师,认为威王不能尽观《春秋》,于是便把《春秋》中记载国家兴亡成败的史实采摘出来,编成四十章的《铎氏微》一书,用来教导威王。[40]在郭店楚简中,有《语丛》(4篇)书,从内容来看,多是一些人伦道德的格言警句,由于在此墓中出土了一件铭有“东宫之师”的漆耳杯,因此,一些学者认为是楚太子老师的墓,《语丛》是太子老师为教育太子所作的摘抄。[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