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记载传主著述的篇章和字数。如《老子韩非列传》记韩非(约前280-前233):“故作《孤愤》、《五蠹》、《内外储》、《说林》、《说难》十余万言。”[15]
第三,仅记载传主著述的书名及篇数。如《孟子荀卿列传》记孟子(约前372-前289):“退而与万章(生卒年不详)之徒序《诗》《书》,述仲尼(孔丘)之意,作《孟子》七篇。”[16]
第四,仅记载传主著述的字数。如《老子韩非列传》记老子(李耳,生卒年不详):“乃著书上下篇,言道德之意五千余言而去,莫知其所终。”[17]《孟子荀卿列传》记荀子(约前313-前238):“于是推儒、墨、道德之行事兴坏,序列著数万言而卒。”[18]
由此可见,《史记》几乎不存在明显的文体著述观念和文体分类意识,但其第一种体例,即在传记中大量引录传主著述的篇章,则成为后代史传的圭臬。
其后班固继承其父班彪未竟的事业,撰著《汉书》,基本上承袭了《史记》对传主著述的著录方式,大多数传记都结合对传主生平事迹的叙述,择要引录传主著述的部分篇章,但却仍未在传末作一区辨文体的综括说明。除了转录自《史记》的列传以外,如《汉书》卷51《邹阳传》、《枚乘传》,卷62《司马迁传》等,都是如此。
但是,《汉书》中有几篇传记值得格外注意。《史记》将董仲舒(前179?-前104?)归入《儒林传》,仅记载其经学著述,并未著录其文辞著述[19]。而《汉书·董仲舒传》则在传末概述传主所著文辞的篇数,并兼及传主的经学著作,云:
仲舒所著,皆明经术之意,及上疏条教,凡百二十三篇。而说《春秋》事得失,《闻举》、《玉杯》、《蕃露》、《清明》、《竹林》之属,复数十篇,十余万言,皆传于后世。掇其切当世施朝廷者著于篇。[20]
像这样分述文辞(如“上疏条教”之类)与经学著作(如“说《春秋》事之属)的著录方式,值得我们注意。
再如《汉书·东方朔传》,结合东方朔(前154-前93)的生平事迹,依次引录了《谏除上林苑》、《化民有道对》、《答客难》、《非有先生论》等篇章,传末又详列东方朔著述的其它篇章,云:
朔之文辞,此二篇(按,指《答客难》和《非有先生论》)最善。其余有《封泰山》,《责和氏璧》及《皇太子生禖》,《屏风》,《殿上柏柱》,《平乐观赋猎》,八言、七言上下,《从公孙弘借车》,凡刘向(前77-前6)所录朔书具是矣,世所传他事皆非也。[21]
所谓“刘向所录朔书”,颜师古(581-645)注云:“刘向《别录》所载。”盖即刘向所整理的东方朔集,所收当为东方朔所有的文辞著述。该集应该是分篇排列,而非分体编辑。但所谓“八言、七言”,则以文体为名,并列于文辞著述之末,这一现象也值得我们注意。
而《汉书·扬雄传》则明显地分类记述了扬雄(前53-18)的著述:
实好古而乐道,其意欲求文章成名于后世,以为经莫大于《易》,故作《太玄》;传莫大于《论语》,作《法言》;史篇莫善于《仓颉》,作《训纂》;箴莫善于《虞箴》,作《州箴》;赋莫深于《离骚》,反而广之;辞莫丽于相如(司马相如),作四赋:皆斟酌其本,相与放依而驰骋云。[22]
这里在行文上先言“经”、“传”(按,即子书)、“史篇”,后言“箴”、“赋”、“辞”,隐然表现出扬雄著述时所持的文献分类观念和文体分类观念,也表现出班固对这种文献分类观念和文体分类观念的客观认定。然而,班固仅仅是以排比句式来表述扬雄的各种著述,却并未对扬雄的经、子、史著述与文辞著述作出明确的类型区分,因此在他的叙述中,“经”、“传”、“史篇”、“箴”、“赋”、“辞”六类是相互并列的。可见在班固生活的东汉(前6-220)中期,人们对经、史、子著述与文辞著述虽已加以区别对待,却尚未严分畛域。
此外,东汉中、后期,朝廷曾组织编修史书《东观汉记》143卷[23]。该书流传初期,颇为世人所看重,把它与《史记》、《汉书》合称为“三史”[24]。刘勰(466?-539?)《文心雕龙·史传》说:“至于后汉纪传,发源《东观》”[25],范晔撰《后汉书》即多取材于《东观汉记》。惜唐宋以降,《东观汉记》渐渐散佚,至元代已无一完篇传世了。据现存佚文,该书在介绍传主生平事迹时,曾连带叙及文体,例如:
(申屠刚[约前20-55在世])涉猎书记,果于行义。[26]
曹褒(?-102),字叔通,笃学有大度,常慕叔孙通(约前221-前188在世)为汉礼仪,昼夜研精沉思,寝则怀铅笔,行则诵书记。[27]
班固,字孟坚,年九岁,能属文诵诗赋。……固数入读书禁中,每行巡狩,辄献赋颂。[28]
梁鸿(约9-89在世)常闭户吟咏书记,遂潜思著书十余篇。[29]
蒋叠(生卒年未详),字伯重,为太仆,久以台阁,文雅通达,明故事,在九卿位,数言便宜,奏议可观。[30]
但由于该书仅存残篇断简,未见全文,我们无法断定该书是否在人物传记中著录传主各种文体的著述,当然也无法得知该书如何著录传主的各体著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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