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此可知,“恒先无有,朴、静、虚”的意思是:恒先是看不见,摸不着的,它具有朴、静、虚的特点。朴是普遍意义的质素,[12] 静是不变,虚是无限。
“无有”,庞朴云:“啥也没有,万有皆无。”按“无有”不等于“啥也没有”。《老子》二章“有无相生”,郭店楚简《老子》甲15:“有亡之相生也”,“相生”是指对立联系的事物相互以对方作为自己存在的条件;“有”是指为人所见,为人所了解的存在;“亡”是指尚未被人所见,尚未被人所了解的存在。“亡”或“无”不等于没有,而是指事物的隐蔽状态。“亡”,《说文》:“逃也,从入乚。”又:“乚,匿也。象 曲隐蔽形。”乚,“读若隐”。《文子·上德》:老子曰:“道以无有为体。视之不见其形,听之不闻其声,谓之幽冥。”因而恒先之“无有”,也是“视之不见其形,听之不闻其声”的意思。
(二)关于“气”
“气”在中国哲学中具有本根的意义,[13]先秦诸子论气,大都语焉未详,惟《恒先》对气作有明确的界说,这对于先秦思想史的研究,具有重要意义。
“气”较早的例子见于《国语·周语上》:“伯阳父曰:周将亡矣。夫天地之气,不失其序,若过其序,民乱之也。”诸子文献中的例子如《管子·内业》:“精也者,气之精者也。气道乃生,生乃思,思乃知,知乃止矣。”《孟子·公孙丑上》:“夫志,气之帅也。气,体之充也。”《庄子·至乐》:“察其始而本无生,非徒无生也,而本无形。非徒无形也,而本无气。杂乎芒芴之间,变而有气,气变而有形,形变而有生。”可以看出,惟《管子》、《庄子》中的气论与《恒先》较接近。
《恒先》论气具有以下特点:
其一、气是从来就有的
“或作。有或焉有气,有气焉有有”,空间初成即有“气”,有气然后有万有。
其二、 气是永恒的
“气是自生,恒莫生气。气是自生自作。恒气之生不独,有与也,或,恒焉,生或者同焉”,气是自生自作,气与或都是永恒的。
其三、气是生成的重要环节
恒先作为终极之先,是“无有”,而气则居于“无有”与“有”之间。恒不直接生成天地,天地是由“气”生成的。“浊气生地,清气生天。气信神哉”。在郭店简《太一生水》中,太一与天地之间也有一居间物,这就是“水”。“大一生水。水反柍(映)大一,是以成天。天反柍(映)大一,是以成地”。[14]很显然,《恒先》中的“气”与《太一生水》中的“水”都是天地生成必不可少的环节。
(三)关于“作”
《恒先》认为,“作”是永恒的“或”、永恒的“气”的根本精神。
“有出于或,生出于有,音出于生,言出于音,名出于言,事出于名。或非或,无谓或;有非有,无谓有;生非生,无谓生;音非音,无谓音;言非言,无谓言;名非名,无谓名;事非事,无谓事。
详义利,主采物,出于作,作焉有事,不作无事。”
这里“或”、“有”、“生”、“音”、“言”、“名”、“事”环环相扣,如果省略中间环节,那么可以说,只有认识“或”,才能真正认识人类事业的根本精神;如果误解了“或”及其相关规定(或非或,无谓或),我们将不能正确认识人类文明及其事业(事非事,无谓事)。
“或作”(简1)而有气,有气而后生成天地;而作为人类文明的义利、采物,“出于作,作焉有事,不作无事”,域中如果没有“作”,是不可想象的;没有“作”的人类社会将没有事业,同样也是不可想象的。因而可以认为,“作”既是“或”的基本精神,同样也是人类文明的基本精神。
“作”就是创造。
“作”必须是“自作”。“举天〔下〕之事,自作为事,用以不可赓(更)也”。而“为”也必须是“自为”,才能算是真正的“为”。“举天下之为也,无夜(亦)也,无与也,而能自为也”。无论是自然的、还是人文的,作、为都是自作、自为。而自作、自为的精神则源自气,因为气是“自生自作”,由气生成的天地万物(包括人文)也必然是“自作”。正是基于以上的考虑,我将简文中的“许”释为“逆”,“举天下之生,同也,其事无不復。〔举〕天下之作也,无许极,无非其所。举天下之作也,无不得其极而果遂”,“作”不能背离“极”的总的规定,得其“极”才能成为真正意义的“作”。“自作”就是对于“作”的最重要的规定。